正文
蒋子万机论
》：“黄帝初立，不好战伐，而四帝各以方色称号，交共谋之。”此以黄帝与四帝并时有五帝，此五帝说之最早者，与齐、秦之说各不同，别为吴、楚之说。五帝说始见《孙子》，三皇说始见《庄子》，岂三五皆南方之说，驺子取之而别为之释，乃渐遍于东方、北方耶！秦之五畤本以渐起，而上兼三皇，驺衍之说，下据三王，则晋人之言五帝，其即杂取齐、秦之说以立义耶！《荀子·成相》言：“文武之道同伏戏。”而《非相》言：“五帝之外无传人，非无贤人也，久故也。”伏戏之为传人，知不在五帝之外。是荀说五帝亦上兼三皇，与秦人五畤、《月令》同也。《大略》言：“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非相》言：“五帝之中无传政，非无善政也，久故也，禹、汤有传政。”是荀别禹、汤三王于五帝之外，秦、晋北方之说自为同也。帝固独贵之神，今乃有五，则不能不有尤贵者焉。《周官·春官·司服》：“王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则五帝之外，更有上帝。五帝、上帝之说，自三晋始也。又一变而为泰一，为三一，为三皇，又去古义益远也。
三皇之说既起，前世既以古之王者配五帝，则又自然必以古之王者配三皇。黄帝为五帝之本，不可以配三皇，惟伏羲、神农前乎此，可以为皇耳。故《淮南子》称：“泰古二皇，得道之柄。”说者谓二皇羲、农也。而三皇终缺其一。巫则三皇，史则二皇，于是各家以意取古王者补之。自《潜夫论》《白虎通》《风俗通》以观，诸家言三皇皆称伏羲、神农，此诸家之所同；其一则或曰女娲、曰遂人、曰祝融、曰共工，遂各不同，此诸家之所异也。其同其异之间，而三皇说逐渐发展之迹可求也。帝本为昊天之神，而皇不过赞天神之词耳，《诗》曰“有皇上帝”，“皇矣上帝”，后乃帝前有皇号，诚可哂也。羲、农既跻于三皇，则《月令》之五帝俄空焉，则以帝喾、尧、舜备之；故《尚书中候》五帝有六。五帝终不可有六也，则又绌少昊，故《大戴》、史公五帝之说，此诚源秦、晋而次第转变最后之说，既有三皇说以后之五帝说也。及伪孔安国、皇甫士安乃以羲、农、黄帝言三皇，少昊、颛顼、帝喾、尧、舜言五帝，至是而三皇五帝之说乃略定；然其无当于义犹昔也。《郊祀志》言：“武帝欲仿黄帝以接神人，道蓬莱，高世比德于九皇。”是当时三皇之说未定，而九皇之说又起。《郊祀志》：“雍有日、月、参、辰、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之属，百有余庙。”皮鹿门以十四臣为六十四臣之脱误，当是九皇之臣、六十四民之臣。是知九皇、六十四民，在秦本属雍庙，入汉亦为古之王者也。董仲舒据三皇以言九皇，故神农在九皇，亦犹驺衍据三王以言五运。以九皇之说代三皇，九皇、三皇说不两立，亦犹五德、三王说不并容。自汉以来，序三王于五帝之后，入东汉，又叙九皇于三皇之前，是并非正义耳！然自魏晋以来，九皇六十四民之说，又已久湮而无知者也。
序论皇帝之说，在汉时凡有二派，持说不同。一主三皇，详于伏生﹔一主九皇，本之董子。董子之义，谓汤受命而王，应天变夏作殷号，时正白统，亲夏、故虞、绌唐，谓之帝尧，以神农为赤帝。周人之王，亲殷、故夏、绌虞，而号舜曰帝舜，改号轩辕谓之黄帝，尚推神农以为九皇。以圣王生则称天子，崩迁则存为三王，绌灭则为五帝，下至附庸绌为九皇，下极其为民。则王、帝、皇、民以次推迁，故礼家继之有六十四民之说，皆谓古易姓之王者也。诸书亦有谓太昊为仓帝、泰帝者，《月令》即曰“其帝太昊”，知伏羲古亦在五帝列，岂谓夏人亲虞故唐而绌高辛之遗说乎？自九皇以上曰六十四民，遂古之初，则未究其始，此齐学者之说也。伏生等说三皇之义与此不同，以“遂人为遂皇，遂人以火纪，故托遂皇于天。伏戏为戏皇，伏戏以人事纪，故托戏皇于人。神农为农皇，神农悉地力，故托农皇于地”。自郑玄、宋均、谯周，及《命历序》《含文嘉》《甄曜度》《雒书》，说三皇皆与伏同。郑玄注《通卦验》云：“燧皇谓遂人，在伏羲前，风姓，始王天下。”谯周《古史考》亦说：“太古之初，有圣人以火德王，号曰遂人。”明郑、谯二氏皆以燧人为百王之首。郑玄以“遂皇之后，六纪九十一代至伏羲。羲皇其世有五十九姓，而神农有七世，轩辕十三世”。谯周则说：“遂人次有三姓至伏羲，伏羲以次有三姓至女娲，女娲之后五十姓至神农，神农至炎帝一百三十三姓，炎帝之后凡八代，轩辕氏代之。”宋均又以为“女娲至神农七十二姓”。此三家说三皇虽同，而三皇之间，易姓而王者几代，则各不同；盖所据又各异也。而三皇非其人身自相接，其间代之易姓而王者实多，则三家并同。是此一派不谓皇帝为以次推迁，其义甚显。通三家之说观之，自遂人至黄帝，其间易姓而王者殆三百姓，而遂皇有天下一百五十六代，有巢氏有天下百余代。《尸子》曰：“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则三皇三百姓间将及万代，此鲁学者之说也。二派立说，一以皇帝为推迁，一以为固定，义已不同。以神农为九皇，则九皇之说所以易三皇，两说不能并行，亦犹五运说之易三统，两说本不能并行者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