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中巴经济走廊升级与“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微信文章未删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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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乐：中巴经济走廊升级与“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

作者：刘乐，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来源：《南亚研究季刊》2023年第4期；国际研究学部

原题：《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十周年：历程、体系与启示》

微信平台编辑：周悦

中巴经济走廊是新时代中巴合作的标志性工程，也是“一带一路”的重要先行先试项目，既为推动中巴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发展、构建新时代更加紧密的中巴命运共同体发挥着引领带动的关键作用，也为共建“一带一路”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发挥着先行示范的重要作用。自2013年5月正式提出以来，中巴两国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战略定位正在逐步升级，即从“一带一路”的重大项目到“一带一路”的标志性项目再到“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示范工程。随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入提质升级的高质量发展新阶段，其在前一阶段的建设经验可为“一带一路”的高质量发展提供重要启示。

（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可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参考的实践经验

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高效开展、有序推进和深化拓展充分凸显了走廊作为“一带一路”排头兵和试验田的重要定位。具体来说，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可供“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参考的实践经验主要包括坚实有力的政治引领、辩证搭配的项目规划、全方位渐进式的建设思路。

第一，坚实有力的政治引领。中巴两国领导人一致认为，中巴关系是国与国关系的典范。正是由于中巴之间具有深厚的政治基础、形成牢固的政治互信以及保持密切的政治沟通，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才能以如此可观的速度和规模展开。就此而言，中巴双方坚实有力的政治引领为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发挥了重要的催化作用、带动作用和杠杆作用，此外还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平抑风险的调节作用。具体来说，这种政治引领主要表现在领导层和管理层两个层面。

其一，高层推动。在领导层，中巴双方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政治引领主要表现为两国高层对于走廊建设的共同推动。一方面，两国高层将中巴经济走廊放在两国合作议程的优先位置，为中巴经济走廊进行顶层设计和战略规划；另一方面，两国高层积极应对、处理和化解走廊建设过程中存在的分歧、矛盾和问题，确保走廊建设平稳推进。例如，为了解决中巴经济走廊的路线之争，纳瓦兹·谢里夫总理组织召开了巴基斯坦全政党大会，并与各方就中巴经济走廊的三条路线（东线、中线、西线）达成一致。据消息人士透露，中国方面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得益于两国高层的共同推动，支持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同巴中友好一道，成为全巴基斯坦跨地区、跨党派、跨阶层的广泛共识。

其二，部门跟进。在管理层，中巴双方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政治引领主要表现为两国职能部门对于走廊建设的工作跟进。在此，部门落实在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过程中发挥着“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首先，中巴两国政府建立了中巴经济走廊联合合作委员会（部长级）的合作机制，从而为走廊建设的规划、推进和升级提供了相对有力的组织保障。其次，中巴两国政府还为中巴经济走廊建立了联合工作组的部门间协调机制，并涉及中巴两国多个政府部门和多个议题领域，从而为中巴经济走廊在实务层面的操作执行（包括具体项目的酝酿、筹划和落地以及后续相关问题的处理等）提供了比较直接的行政保障。

需要强调的是，虽然中巴经济走廊堪称“一带一路”倡议在双边层面推进落实的典范，但应注意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经验之于共建“一带一路”的适用性及其有限性：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发展很大程度得益于中巴两国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推进，然而这种政治优势对于其他共建“一带一路”伙伴国家而言并不全然显著甚或充分。与此同时，还需重视对于这种政治优势的呵护和经营：一方面，要树立和坚持正确义利观，做到追求利与讲求义的有机平衡，实现借助政治友谊促进战略合作与通过战略合作增进政治友谊之间的正向循环，防止出现急功近利式的关系变现以及由此所导致的小赢大输、短多长空；另一方面，要充分认识政治护航的副作用和反效果，并妥善处理合作过程中的内部摩擦和外部干扰，不宜将问题的解决简单诉诸政治背书。

第二，辩证搭配的项目规划。为了有效发挥中巴经济走廊的综合效益，中巴双方精心编制了一套辩证搭配的项目规划并适时对之进行修订。在此，这种在项目规划上的辩证搭配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走廊项目在任何一个方面的偏废，另一方面意在寻求实现走廊项目之间的相辅相成。具体来说，这种项目规划上的辩证搭配主要体现在大项目与小项目、即期项目与长远项目、经济项目与社会项目三个方面。

其一，“大块头”项目与“小而美”项目。在大项目与小项目的辩证关系中，“大块头”项目是指那些投资高、难度大、受众较多、涉及面广的重磅项目，这种项目虽然在建设阶段需要调动和协调各方力量，但在建成之后往往可以发挥提升经济效能、带动转型升级的龙头作用；“小而美”项目是指那些投资低、难度小、受众特定、涉及面窄的小巧项目，这种项目虽然规模有限，但因为可操作性强、受众可感度高，往往能够取得较快和直接的成效反馈。总体来看，中巴经济走廊既规划了默蒂亚里—拉合尔±660千伏直流输电工程等“大块头”项目，也安排了一系列面向当地社区的“小而美”项目。由此，巴基斯坦民众一方面可以体会到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带动的社会变迁，也可以感受到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带来的切身变化。

其二，立竿见影型项目与长远发展型项目。在即期项目与长远项目的辩证关系中，立竿见影型项目是指那些工期短、见效快的“速成”项目，这种项目一般旨在解决当地眼前急需；长远发展型项目是指那些工期长、见效慢的“经久”项目，这种项目主要为了配合国家战略和实现发展远景。总体来看，中巴经济走廊既规划了萨希瓦尔燃煤电厂等甫一运营便能取得显著成效的立竿见影型项目，也规划了1号铁路干线升级改造等关乎巴基斯坦国家大计的长远发展型项目。由此，中巴双方既能因为即期项目的相继完成和取得成效而增强有关各方对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动力和信心，又能因为长远项目的前瞻远见而确保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拥有充分的上升空间，并克服选举政治所导致的狭隘和短视。

其三，经济项目与社会项目。在经济项目与社会项目的辩证关系中，经济项目是指那些具有严格预算约束，追求实现经济效益的建设项目；社会项目是指那些具有明确公共目标，追求服务社会公益的配套项目。就二者的关系而言，没有经济项目，社会项目的所谓配套便无从谈起也不可持续；没有社会项目，经济项目则缺乏有效的社会支持，也难以有效融入当地社会。总体来看，中巴经济走廊既规划了明确的经济项目，也同期规划和动员有关方面安排了与之对应的社会项目。由此，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既有经济项目发挥核心带动作用，也有社会项目提供周边配套支持，从而实现了二者之间的相互补益。

第三，全方位渐进式的建设思路。经济走廊的形成有其内在逻辑。具体来说，地区走廊的形成一般要经历五个发展阶段：运输走廊、运输和贸易便利化走廊、物流走廊、城市发展走廊、经济走廊。与之相应，中巴两国政府为中巴经济走廊确立了横向全方位、纵向渐进式的建设思路。在横向上，中巴经济走廊门类齐全，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全要素合作体系。其中，中巴经济走廊的互联互通建设不仅有基础设施的硬联通，还有制度政策的软联通以及社会人文的心联通。在纵向上，中巴经济走廊的推进思路是，先搭建能源和交通的基础网络，后开展传统和新兴领域的产业合作。正因如此，中巴经济走廊框架下系统性的产业合作才有了坚实可靠的物质基础。由此更进一步，产业合作可以带动巴基斯坦国内的工业化、城市化乃至现代化进程，并使中巴经济走廊真正焕发走廊经济的活力，而非停滞在通道经济的层次和阶段。

（二）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可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提供的政策借鉴

毋庸讳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在取得累累硕果的同时，也存在一些不足需要反思和改进。具体来说，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可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提供的政策借鉴主要包括妥当宣传、扎实推进和以地方为方法。

第一，妥当宣传。众所周知，中巴经济走廊对于中国、巴基斯坦和“一带一路”具有重要意义。但是，过于拔高中巴经济走廊对于巴基斯坦的战略意义会导致巴基斯坦方面对此期待过高，以至于将走廊建设当作解决自身所有问题的“万能药”。进而，一旦项目后续进展不顺，容易加剧巴方上下的失望情绪。与此同时，过于强调中国在中巴经济走廊中的作用以及中巴经济走廊对于中国的战略意义，将会助长巴基斯坦对于中国“等靠要”的病态依赖，并将走廊项目进展与中国投入程度简单挂钩。就此而言，中巴官方（各自以及双方）对于中巴经济走廊的政策和宣传调门不宜过高，同时还要注意引导民间理性认识中巴经济走廊。与之相应，“一带一路”合作伙伴对于有关项目定位及其建设进展的宣介应注意做到稳妥适当。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只做不说”或者“多做少说”，而是要通过言实相符的信息传播，塑造受众对于“一带一路”的正确认知和合理预期，避免言过其实而助长“一带一路”失败论，或是言不及实而暗合“一带一路”阴谋论。

第二，扎实推进。实字当头方能行稳致远。坦率地说，巴基斯坦国内对于中巴经济走廊以及本国经济发展规划存在泛理想化的问题，并因此陷入遵循市场规律和保证项目进度不可兼得的两难境地。例如，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一个“通病”是，一个工程多次设定工期，有的工程在举行了奠基仪式和宣布开工之后很久也没有进入真正的施工阶段，甚至还举行了不止一次奠基仪式。鉴此，包括中巴经济走廊在内的“一带一路”建设应着意克服愿望思维并注重做好扎实推进。在此，“实”是指务实、落实和全过程求实。首先，务实意味着在合作安排确定前，各方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开展可行性研究，避免过分顾及政治关系而急于或勉强通过一些条件尚不成熟的建设项目。有关各方应认识到，良好的政治关系对于双边合作的意义一方面在于为时机成熟的合作项目提供坚实保障，另一方面更在于对尚需酝酿的合作项目保持耐心、互相体谅和培植条件，而非绑架对方或共同躁进。其次，落实意味着在合作安排确定后，双方不仅要推动职能部门的工作对接以及关涉部门间的跨部门协调，而且要加强执行机构的项目落地和层层落实，以将纸面的规划设计真正转化为可操作、好跟进的路线图和进度表。同时，行政效率和行政成本也是衡量落实水平和落实能力的重要指标。再次，全过程求实意味着要将讲求实际的工作作风贯穿于合作全过程和项目全周期，即无论是在合作项目完工前的建设阶段，还是在合作项目完工后的运营阶段，都要本着从实际中来、到实际中去的精神，扎实开展各项工作。

第三，以地方为方法。“一带一路”的建设发展秉承和坚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原则、相互对接的合作思路、互联互通的合作主线、正确义利观的合作伦理、命运共同体的合作愿景，这是“一带一路”在普遍层面的共同价值。与此同时，共建“一带一路”涉及多个国家和地区，因而又在具体层面面临着广泛且殊异的地方差异。例如，世家政治、地方本位、部际博弈等巴基斯坦本土因素深刻地影响着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进程和建设成效。互为表里，巴基斯坦国内的固有矛盾（如巴基斯坦的“旁遮普化”）也因中巴经济走廊而进一步台面化。鉴此，“一带一路”的高质量发展有赖于将共建“一带一路”的普遍性与目标国别区域的地方性进行有机结合。为此，共建“一带一路”要在继续秉持“一带一路”共同价值的前提下，重视、认识和融合目标对象的地方性，因地制宜地开展项目建设和践行共同价值。一方面，要真正尊重和理解地方的地方性，而非有意无意地将之当作中国的“地方”，进而套用中国打理央地关系的思路和方式来处理中国与当地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作为部分的地方虽然是“一带一路”的有机构成要素，但却不宜因此就将其完全视作“一带一路”的单元复刻，而应为地方对“一带一路”的反向塑造以及哪怕最后只是停留在地方层面的地方实践留足政治空间。进而言之，应欢迎“一带一路”的地方实践有其自主性和多样性。这意味着，共建“一带一路”在形而上层面仍是趋同的（一以贯之的价值逻辑），在形而下层面则是趋异的（复数的地方及其方案）。

经济走廊是“一带一路”建设的主要载体之一。其中，中巴经济走廊是作为共建“一带一路”主体框架的“六廊六路多国多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带一路”互联互通架构下的首个双边经济走廊。由此观之，中巴经济走廊在共建“一带一路”中的重要地位、标志意义和榜样作用不言而喻。十年来，中巴经济走廊的发展历程也是共建“一带一路”不断拓展深化的一个缩影。与此同时，中巴经济走廊建设进入提质升级的第二阶段也与共建“一带一路”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交相呼应。当前，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以及共建“一带一路”面临着新的时空条件。对此，中巴经济走廊的有关各方可以在高质量发展的主题框架下，共同探索因应时代变局的发展之路，从而为“一带一路”的高质量发展书写来自中巴经济走廊的理论和实践注脚，而这既是中巴经济走廊之于“一带一路”先行先试的优势所在，也是中巴经济走廊之于“一带一路”标杆示范的使命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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