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话对不对，可想起过往和吉喆有关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欢乐。过去的这几天，只要闲下来，和他有关的那段日子就在心里翻腾。抑制不住。一直想写点和他有关的，一直写不出来。落笔，脑海里翻腾的都是他的笑脸。对啊，他是这么欢乐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一想，鼻子就发酸，眼眶就湿，心里止不住的难受。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些青春的，美好的，我们这一拨人共同经历过的对其中每一个人都影响重大的时间好像也就此被埋葬。以此为节点，从前那段时间里的故事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彩色的。现在不会了。我试着进入到记忆里，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调动出来。想起来的，都是碎片一般的存在。首钢体育中心里狭小更衣室里，他在椅子上咧着嘴笑。五棵松球馆，客队替补席前篮筐下的广告板前，他坐在泡沫滚轴上乐呵呵地聊天……除了在球场上，他在我记忆里所有的事情都和欢乐有关。他是这么温和，相处起来这么轻松。人，总会经历不如意，可，我从来没在吉喆身上感受到丝毫的负能量。北京队最光彩的那段日子里，我写过很多和他们有关的故事，我也试着找过，想看看到底有哪些吉喆的故事被藏进了记忆深处。我发现，我写过很多次吉喆的名字，北京队四年三冠的伟业里他是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可他很少是某一篇故事的主角。中国球员里名气最响，最有型，最有天赋，也最被倚重的是孙悦。翟晓川和朱彦西是赶上了好时候的年轻人呢，新鲜血液，他们看着什么都新鲜，世界看着他们也新鲜……人总是这样的嘛，有些好，就这么默默无声地滋养着你，可最吸引你注意力的通常不是他们。这些好的重要性，远比你知道的更重要。就像空气，阳光，没有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吉喆，也就不会有北京首钢的光辉岁月，也就不会有四年里的三个冠军。那些年，吉喆被骂得最多，被骂最多是因为教练从他那期待得多，他要扛起的任务重。那支北京队，内线一直是被对手针对的弱点，教练就盼着吉喆他们能拼一点，再拼一点，顶住那些又黑又硬又壮又唬人的大外援。为了这支队，他把能干的都干。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没说过我不能。越往记忆里翻，越舍不得吉喆。同样是那段故事的见证者，如今在腾讯体育，曾经在北京体育频道做首钢队跟队记者的刘鸥前几天在朋友圈里回忆，2011年北京队季前赛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相遇，地点在球队酒店的健身房。回想起往事时，人往往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早就被深深地影响着。于是，我就也试着在记忆和写过的文章里寻找吉喆。第一次跟吉喆长聊是在麦迪事件之后，我们都没想到一件本来在球场上很小的事，会有如此轩然大波。那时候，吉喆的状态是，吃惊，自我解嘲，尽可能把一切都收拢在内心里，感谢球迷。那可能是那时期CBA最热闹的话题了。于是大江南北一下子兴起了“换吉喆”的喊声，北京队的每一个客场，最被针对的就是吉喆。他哪儿想到网络世界会是这样的，跟我说，看着评论、转发999+的各种红色提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五万多条评论在CBA世界里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吉喆是这么说的：我又不是人民币，不会所有人都喜欢我，我想把注意力放在对我重要的那些事情上。他还说：就当开全国演唱会了。我听得出，他在尽可能轻松。这是他表达的方式，也是平日里的习惯。他总说让人轻松的话，也许球迷不知道，尤其是北京之外世界里的球迷不知道，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吉喆。那一年，北京队没能进决赛，半决赛被山东横扫，成为了CBA历史上第一支被横扫的卫冕冠军。败了之后回北京，走出车站，他们就被球迷惊着了。数不清多少人，一路夹道而行，围绕在球员球队身边，高举着海报，高举着围巾，高举着每一名球员的名字，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赢就一起狂，输就一起扛”！是北京的球迷们，把瞬间跌落谷底的卫冕冠军拉住了，托着他们往该去的方向。那喊声里，我记得，第一个留下眼泪的是吉喆。他跟我说：“要是今年也拿了总冠军，该多好。”球员当然都想赢，可那一刻吉喆会说这话，想的完全不是自己，他觉得亏欠了球迷。那一年经历过麦迪事件之后，他的感受最深。明白被球迷的爱托着，支持着有多好。没能成功卫冕，他觉得对不住大伙儿。那支北京队最后一次赢总冠军是2015年，在辽宁本溪，拿下了冠军的客队更衣室里，哭哭笑笑，百感交集。我记得方硕哭了，那一年总决赛，北京队的国内球员，年轻人轮番登场，几乎每场比赛都有不同的人站出来，方硕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抽动着身体说：今年我终于能够对球队有所贡献了，此时此刻，我觉得特别幸福！吉喆在方硕旁边，也幸福地笑着。他在看孩子的照片。那一年春节，大年三十，孩子出生，吉喆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宿，一分钟都没合眼。天亮了，他还是奔去了五棵松，跟着队友们一起训练。谁都没盼着能见到吉喆，虽说春节之后就是半决赛打广东，可就这么两天休息，又赶上人生这样的大事，马布里看着吉喆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赢。练完了，吉喆给马布里看宝贝儿的照片，老马说：这就是咱的希望啊。那一年，总决赛开始之后，吉喆就一直没功夫见孩子了，夺冠了，他掏出手机美滋滋地看着第二天就能见着的孩子……这些往事就这么封存在了我们的记忆中。就像吉喆曾经的那些好一样，无论你有没有留心，早已经在你的生命留下了痕迹，产生着影响。是因为冠军。冠军是一名球员职业生涯之中最无上至高的追求，极其难得。那些年我们一起经历了三个。也是因为那些时光，就这么倏然而去，这群人的青春都伴随在其中。青春不在，生活就完全不同了。我仔细想了想，那支球队里成员们或者离开，或者人生迈入新的阶段。其中绝大多数都有了孩子，生活的重心发生偏移。就连曾经一直跟着球队跑的记者们刘鸥、周海川，在电视台解说比赛的马重阳，魏祺他们也都当了爹。现如今，他们还是得琢磨工作，依旧热爱着篮球，可也得换尿布，做辅食，陪运动，琢磨上什么幼儿园……你过得日子不同了，眼里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比赛还是比赛，对青春时和现在的你，震动和影响截然不同。我不知道这群人的数量有多大，每一个人之间的亲疏关系究竟多近多远。我只是觉得，在这座庞大得几乎任何事与人都能被比照得异常渺小的城市里，应该会有不少这群人的身影。那支球队的那几年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异常有光彩，我们也都曾被那股子强大的力量激励过，然后，我们的生命就此被改变。也许你和我一样，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从记忆中把那些往事的碎片搜寻起来，这样你才会更加确信，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吉喆默默地留下的痕迹。吉喆的好，就像阳光、空气，是那最好时光里不可缺失的。吉喆走了，他也永远留在我们这群人的生命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