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未明病毒之45
文/童大焕2020.3.7
【1】
新冠病毒疫情之中冒出的神医李跃华，涉嫌伪造、变造、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医师执业证书），自行配制的注射材料未取得药品监督管理部门许可等，在火线之上被有关部门调查。
很多相信其神奇疗效的“热心群众”替李跃华鸣冤叫屈，认为应该“不看资格看疗效”，“如果华佗在世，在今天恐怕也没有行医资格”，“高手在民间”，“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类似这种“观念的水位”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错误认知，总在幻想“医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毕其功于一役的社会革命”的急功近利，恰恰是给人类带来最多、最大灾难的狂热与盲动。
通往地狱的道路，往往由鲜花和掌声铺就。
【2】
华佗、李时珍们的时代，行业分工很少，各行业发展也都很粗糙，也不需要行业资格证。今天，专业分工越来越细，专业门槛越来越高，一些重要领域和行业，就会实行行业资格证制度。如果华佗、李时珍们今天在世，让他们考个医师资格证，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不能以华佗、李时珍没有医师资格证为今天的李跃华开脱。
【3】
李跃华的疗法到底有没有效果？是有效还是神效还是无效，是争论的焦点之一。
其实争论双方，都承认医疗效果和安全性是检验疗法的唯一依据。但问题在于，用什么标准检验“效果”。
一方认为应该坚持用现代医学的双盲标准，要有足够数量为基础，而且要排除一切其它影响因素；
一方认为应该用中国传统医学的模糊标准，用过这种疗法有好转就算有效。
哪一种认定方式更公平公正合理，一目了然。
事实上，根据李跃华提供的“治愈”患者名单15人中的12人，记者采访后发现，在接受李跃华治疗前，他们均未确诊新冠病毒。接受穴位注射苯酚后，至少6人核酸检测呈阳性而住院，另外至少有4人仍在隔离观察中。而据说被治好的厅长一家，陈北洋及其儿子是阴性，他的妻子却由阴性转为阳性，已转入医院接受治疗。
当然，支持者还会认为这是在用“西医”标准衡量李跃华的“中医”治疗，不公平。
【4】
但事实上，李跃华的疗法100%是现代医学的“西医”疗法，中医爱好者们把李跃华当成“中医神迹”，本身即属于“中医”“病急乱投医”。
李跃华1987年毕业于第三军医大军医系，这个不假。但三军医大没有中医专业，李跃华是纯粹的西医科班出身。李跃华的穴位注射疗法用的药苯酚是西药，他进行穴位注射也完全不辨证，药物注进穴位（姑且相信确实注进去了）后也没有调节阴阳气血等作用。全部过程仅仅是用了“穴位”两个字而已，与中医药理论毫不相干；换成“肌肉注射”、“皮下注射”也没有任何问题。
李跃华自己也不承认是“中医”。《“神医”还是“神棍”？走近李跃华和他的新冠肺炎患者》（上观新闻 2020.3.4）如是写道：
也有不少中医爱好者希望通过中医的辨证施治原理与一般科学实验的推理过程不同，为李跃华的疗法寻找新的空间。但是李跃华自己却并不买账。“很多人把我的疗法是否有效和中医在冠状病毒肺炎治疗中的作用联系在一起，我觉得未必合适。”李跃华判定自己的治疗手段并非中医疗法。“和中医沾点边，但是也有西医的借鉴，就是一种特色疗法，我就是希望让更多的人正视这种杀病毒办法。”
【5】
最重要的，是现代医学用药必须经历漫长的动物实验和三期临床实验。这是耗时耗力耗钱的漫长的马拉松旅程，而且最后未必有成果。
很多人看到这里，恨不得跳脚骂娘，他们认为病人挣扎在生死线上，你却不让治病救人，简直就是谋财害命。
首先，这种严格的动物实验和三期临床实验的循证医学，正是人类医疗史上无数血泪、无数健康和生命换来的惨痛的经验教训，不是仅仅看眼前“疗效”就可以，还要安全性兼具。
不信，可以去看看诸如关木通事件，或称龙胆泻肝丸事件，在世纪交替的前后几年，曾因其广泛的药物不良反应而震惊国人。多少人为之重病缠身，多少人为之倾家荡产，甚至，在绝望中等待毙命。
其次，以今天的世界医疗水平，即使面对冠状病毒这样暂时无疫苗、没有特效药的新型流行病，人类也远非到了没有“神医”就束手无策的地步。日本、新加坡、中国香港、上海等地的治疗经验，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不能无视，不能一叶障目，这是起码的诚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疫当前，我们唯一值得信任和信仰的，只有科学。坚守循证医学的底线，坚守科学精神的底线，才能真正利见当代，功在千秋，造福子孙后代。
【6】
为什么很多愿望良好的普通百姓，很容易相信神医神迹？
多数人科学、逻辑、理性思维匮乏这一点，我们这篇文章不谈，只谈神医神迹容易迷惑世人的宣传推广方式。
刘远举先生《一文破解：李跃华、神医、奇葩专利与背后的套路》（2020.3.6）点破了最重要的几个套路：
李跃华碰瓷的方法，其实也是民科常用的几个套路。
第一个套路，利用领域的不对等。
如果你发明了一个手机的输入法，你该去找华为、小米；如果你发明了一个提高电池能量密度的方法，你该去找比亚迪；如果你发明了一个治疗癌症的药物，你要去找一家药厂。这些机构都是专业的，也是逐利的，你的发明有用，能赚钱，他们会重金追着你的。但你偏不，你去给政府写信，你向大众直播跪着哭，在网上写请战书。
这些诉求对象，其实都缺乏鉴别能力，这就是领域的不对等。
然后，这个压力会转到专业圈，媒体会去向专家、向相关部门求证。这个时候，第二个套路就登场了。
第二个套路：利用专业地位的不对等。即不对等的要求科学共同体的评议、认可，否则就大呼是打压。【大焕：专业共同体无视或说不好，都是“打压”或不敢接招。】
民科常用的第三个套路，就是专利。
专利本质上是一个商业系统，权益体系，并不是科学鉴定体系，也不是价值鉴定体系。简单的说，它保护的是，你发明的，别人不能抄。至于你发明的是不是科学的，是不是实际的，是不是有价值的，专利系统其实是管不过来的。
专利的唯一用处是卖钱。不能卖钱的专利，不能证明任何其他的东西。【大焕：世界上大部分专利，躺在专利证书上，永远发挥不了任何用途。】
以当今世界的知识传播速度，世人逐利的欲望，没有什么藏在深闺、藏在民间没人发现的神药、神医、神疗法、或者各种新发明。不管谁说好，不管再权威；不管是旧神，还是崛起的新神，不管谁告诉你的，只要没受到全球专业共同体的认可，只要没在全球流行开，就不要信。
这个判断原则，或许会让你错过1%的机会，但绝对能让你躲过了99%的骗局。
【7】
有人还是不相信刘远举分析的上述民科碰瓷三套路，认为正是神医、神发明太厉害了，政府、企业、专业共同体都是“利益集团”，所以要千方百计处心积虑打压新创造新发明。
首先，世界上的企业之间，是有你死我活的竞争的。为了取得竞争优势，企业一定要向更好的科技创新、更廉价的服务方向发展。
因此，几乎所有的企业都在虎视耽耽地寻找和创造世界上最先进的发现和发明。像阿里、腾讯乃至于吉利汽车这样的大型企业，危机感都特别强，都在不断地重金网罗新技术新发明，求贤若渴、求知若渴地把一些新技术新发明纳入自己麾下，哪怕很多暂时还完全看不到赢利点（也就是有效性或市场空间还没呈现）所在。
可以说，在网络时代，基本上不存在怀才不遇的天才和伟大发明，缺的只是那些循规蹈距埋头苦干的日积月累的恒心耐心。
其次，现代社会最缺的不是钱，而是智慧，是真正伟大的创造发明。除了专业企业，还有很多专业投资机构，就是不分领域，只要有市场前景，就给你大把砸钱那种。
神医、神发明如果真的神奇，早就有投资机构盯上了，哪里用得着营销公号的穷写手们天天发文吹捧赚稿费、广告费和提成。
资本逐利嗅觉最灵敏，高瓴资本在中国医疗健康产业一个值域就是几百亿的投入。一个好的发明，一旦纳入它的体系，以后只要分发明专利，就是财源滚滚。也用不着李跃华们拿着假医师证，亲自一针一针地给病人打针，而是全世界有无数的医护人员，用这种方法，给病患治疗。
那样的话，李跃华们可以多赚多少钱？更重要的，是可以造福全世界多少人？！而且，现代大工业的规模化生产，成本也比李跃华们一点一点配针剂，安全得多，高效得多，廉价得多啊！
【8】
从李跃华个人经历来说，他本人也许是真心求知、钻研医术的，但被吴鹏飞这个营销号一整，就几乎被整成了“神医”和骗子。
今天吴鹏飞公号用的标题是《独家喜报：李跃华夫妇受韩国邀请前往抗疫，即将代表国家出征邻国》：
今天，我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向全国读者报告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不戴口罩给感染者看病的李跃华医生，第三次检测还是：阴性。
第二个好消息是：上级通知，立即解除对他的隔离，请他立即回家准备护照与行李，他和他的助手、妻子唐女士将组成一个工作小组，受韩国邀请，代表中国驰援邻国。金日光教授是这次医疗救援行动的主要推手，先生的虚怀若谷，提携后学的精神，堪称楷模。......
善良的人们，擦亮你的双眼吧，吴鹏飞的用词，就是欺骗性用词。即使李真去韩国，也是吴的操作，更不能说“代表中国”，任何人出国一趟就“代表中国”出国？
目前，这篇文章已经被从该公号中删除。
【9】
最后，说一说对传统文化传统医学的态度。
传统医学是在生产力、科技水平不发达时候的产物，历史悠久不等于医学水平优异，而是水平和能力不到家时无可奈何的选择。
传统医学要想获得持久的生命力，必须也只能接受现代医学的改造，必须去粗取精去伪存真。
那种以为靠传统中医就能打败现代医学的想法，无异于以为靠义和团的“刀枪不入”意念就可以打败现代科技武装下的“斩首行动”。
所谓“中医”，并没有中医粉中医爱好者和民科们想像的那么厉害。远的不说，1967年红卫兵大串联，引发脑膜炎流行，300多万人感染，16万人死亡。（《刘远举：不敢想象！53年前，中国挺过了比非典、新冠更残酷的疫情》）
是现代科学的疫苗一举击败了脑膜炎。我国从1978年开始在全国开展儿童计划免疫工作。预防脑膜炎的卡介苗接种被称为“出生第一针”，在产院、产科新生婴儿一出生就应该接种。
卡介苗是由法国细菌学家卡尔美和介林首先发明的。为纪念这两位先驱者的功绩，称他们制成的菌苗为卡介苗。他们于1902年开始用牛乳痈脓肿内分离出的牛型结核菌接种、培养传代。至1920年，他们把传代至231代的菌苗接种各种动物，证明能够产生对结核感染的免疫。1921年即进行人体试种，获得良好的效果。期间经历了长达20年的研究与临床实验。
【10】
本次疫情，互联网直播了很多群魔乱舞的“中医乱象”，胡乱推荐各种药方，推出各种神医，最新一个相当极端的例子是“天地人医”公众号2020年3月5日发布了一则“证据确凿”的消息：“又一次中西医分组对比治疗试验，西医彻底失败。不消灭坑财害命的西医学，人民和国家始终被害。”
文章说，中医和西医组各320人，中医组死亡人数为零，西医组113人。文章说，数据来自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曾海基大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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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北大三院当天即在官网“通知公告”栏《辟谣：查无此人》：“网传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简称‘北医三院’）专家曾海基发布相关言论，经医院核实，我院查无此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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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欲使其灭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如果到了靠造谣才能生存的地步，我想它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中国和全球进行临床三期实验的瑞德西韦，尽管时不时有人传出其“神迹”，但它的官方正规渠道，始终无动于衷，对外说，我们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互联网让骗子无处遁形，谎言的半衰期越来越短。网络时代，动动手指，运动脑子，往往很容易识破真相。
识破真相有多重要？它关乎你的钱；关乎你和家人的健康和生命；关乎你这辈子，是个糊涂虫还是明白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