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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首发|田立年:尼采思想的音乐性及其与语文学的关系

哲学园  · 公众号  · 哲学  · 2025-06-06 00:01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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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尼采将他的“否定性”巨著《善恶的彼岸》命名为“一阙未来哲学的序曲”,宣称他的巅峰诗剧《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一首酒神颂歌”,是听觉艺术的“一次再生”和“一个先决条件”,并期待音乐家用狭义的音乐手段来解释和表达他的哲思,而音乐家也以各种不同方式回应了尼采。


尼采的“不协和音”


在《肃剧的诞生》中,尼采不仅主张绝对的、形而上学的音乐观念,还明确宣布这种“绝对的”音乐的本质特征是不协和音而不是协和音,因而实际上又否定了这种音乐的“绝对性”。就此而言,《肃剧的诞生》的“绝对音乐观念”同时是形而上学和反形而上学的,可以直接通向尼采的“思想音乐”。
尼采的不协和音的第一层含义是:众多权力意志及其解释必然不协和。这意味着,尼采试图将包括柏拉图在内的宏大而协和的“思想音乐”还原为“一个心灵的歌唱”,并通过“自己心灵”的“歌唱”对其作出“个体性的阐释”(persönlich interpretiert )。

正如意大利人那样,他们将音乐融入到自己的激情中从而拥有音乐——是的,这种音乐期待着受到个体性的阐释,并且由此得到的比从所有和音的艺术中得到的更多——我这样阅读思想家的著作,跟着他们的旋律歌唱;我知道,在所有冰冷的言论后面都有一颗渴求的心灵在跳动;我听见它在歌唱,因为,当它跳动的时候,我自己的心灵也在歌唱。


酒神节上狂欢的女人

约翰·科利尔 绘,1886年,伦敦南华克艺术博物馆 藏

按照尼采的“权力意志”理论,世界由无数的权力意志构成。在一个众多权力意志的世界上,人同“此心”,但心不同“此理”,众多的权力意志就是众多的不协和音。尼采的这一说法意在勾销柏拉图传统的和谐音乐,让权力意志获得解放和自由,但也正因如此,这种解放和自由像一切现实的解放和自由一样,必然是有限制和未完成的。这意味着,在后形而上学的时代,一切反形而上学都只能在形而上学的背景和框架下进行,因而只能是一种“不协和音”。

从形而上学思想自身的权力意志的视角看,完全可以认为这种“不协和音”不是音乐,而是形而上学的伟大思想音乐中需要屏蔽和清除的杂音。究竟谁说得对?在形而上学的统一世界图景瓦解之后,这个问题将不再有客观和绝对的答案。反形而上学使“是什么”成了不同权力意志之间互相斗争的问题。正是这一变化使形而上学不再在反形而上学思想中后继有人。问题不再是“什么”,而是“谁”或“谁和谁”。或者说,在一个非形而上学或后形而上学的世界图景中,由于绝对概念的基础或绝对的所指不再存在,绝对概念变成了标志互相斗争、不断变化的总体形势的一个符号:

每一力量的中心都有自己 视角 ,即自己特定的 价值判断 自己的行动方式,自己的反抗方式……“世界”只是表达这些行动共同作用的一个词。现实恰恰在于这种特有的行动以及个体对整体的反作用之中……反作用的特殊方式是反作用的唯一方式:我们不知道总共有多少种以及怎样的方式。

在权力意志众声喧哗的世界上,每个解释者都将展示出其绝对的、专制的权力意志。每一个意志都有其存在和效力,但这种存在和效力不仅取决于其意志自身,也取决于其他意志的存在和效力,取决于权力斗争的总体态势,因而是相对的和不断变化的:

尽管如此,最后他仍然宣称你们所宣称的,即:世界有一种“必然的”、“可预计的”过程,但却不是因为世界上有什么法则,而是因为绝无法则,每种权力都在随时作出其最终结论。

因此,在一个形而上学的秩序开始瓦解的世界中,每一个“专制的”权力意志同时也是民主的权力意志。世界并非毫无秩序,因为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其裁判者,但这种裁判同时也是被裁判。如果有反驳者说,你这种说法也不是真理,而只是一种解释,尼采会回答说:

假如这也只是解释的话——那你们就会足够起劲地提出异议?——那就更好了。(《彼岸》,页36)


尼采《善恶的彼岸》扉页, 1886年德文版

尼采的“不协和音”的第二层含义是,不仅实际上存在着不同视角及其冲突,还存在着一种任何视角及其冲突得以出现的原始差异系统——恰恰是这一系统决定了世界上的各种符号及其具体意义。 就此而言,尼采的“不协和音”主要不是指对僵化的外在秩序的反抗,而是指内在的、穿透性的永恒冲突本身; 这预示了德勒兹的“差异”,福柯那穿过自我和建构自我的“不连续性”,以及德里达的“延异”。 在这些法国思想家看来,尼采不同于黑格尔、胡塞尔甚至海德格尔之处,就在于他在继续使用形而上学概念的同时,极端地推进了反形而上学的差异和多元性,彰显了无所不在的“断裂”和“穿过我们的非连续性”,尤其以其自身的“文本异质性”从根本上瓦解了形而上学追求的统一性。 差异而非同一内在于尼采思想,构成尼采思想的核心和标志。

尼采认为,世界上真正发生的“斗争”是深层的、不为人知的和无法认识的。我们的意识、思维、理性惯于用因果律来认识世界,将意识、逻辑和理性看作这个世界的认识原则和构成原则,但在尼采看来,我们的意识和理性所能到达的只是事物和世界的表层,我们并不知道事物和世界的真正存在和过程。

进入意识的一切东西不外乎是一个链条的最后环节 是一个结束 。一个思想或许径直是另一个思想的原因 这一点完全是表面上的 真正结合起来的事件在我们的意识下面 自行 发生 情感 思想等等前后相继的出现秩序乃是真正的事件的征兆 !—— 在每一个思想下面都隐藏着一种情绪 每一个思想 每一种情感 每一种意志都 不是 从某种特定的欲望中产生的 而毋宁说都是一个 总体状态 是全部意识的整个表层 是从对 所有 对于我们具有构建作用的欲望的瞬间权力固定中产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 都是从正好占着上风的欲望以及服从于它或者与它相抵触的欲望的瞬间权力固定中产生出来的 下一个思想则是一个符号 标明总体的权力形势在此间如何发生了变化

人被称为“理性的动物”,当然会有意识地比较各种行动的可能后果,但这并不是人行动的真正动机。我们通常把对各种行动后果的预先比较和计算与真正的行动动机混为一谈。让我们行动的真正动机,也许是我们害怕、尊敬或热爱的人的眼神或表情,也许是习惯成自然,也许是关键时刻出现的某些琐事,也许是完全无法预料的身体作用或某种潜伏激情的突然爆发:

总之,导致我们行动的真正动机部分是我们不知道的,部分是我们知道得很不清楚的,我们永远不可能预先计算它们。也许,在这些动机之间同样也存在着斗争,存在着前进和后退,存在着天平的倾斜—这是真正的“动机冲突”——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完全不可见的和意识不到的。我计算了后果和结局,然后把一个非常重要的动机送上动机的战线—一然而,战线本身不是我创造的,我甚至不能看见它:斗争本身在我面前隐藏起来,作为胜利的胜利也在我面前隐藏起来;因为虽然我当然知道我最后做的是什么,但我都不知道何种动机最后胜利了。(《朝霞》,页145)


《朝霞:关于道德偏见的思考》

尼采 著,田立年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

在《肃剧的诞生》中,尼采提到,努斯(理智)在阿纳克萨戈拉那里成为建构宇宙的原则,创造世界秩序和维持世界秩序依仗的是理性(《肃剧》,页98-99)。而尼采自己的名言却是:从根本上说,世界上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那就是理性化和合理化。真正的“斗争”超越了人类的意识和理性。与其说人类为生存而斗争,不如说因为“斗争”才产生了人类。有机体的意识和视角只在斗争中并且作为“斗争”才浮现出来,是看不见的“斗争”的工具:

借助于某个有机体—一并非某个生物、而是斗争本身意愿保存自己,意愿增长并且意愿意识到自身。我们称之为“意识”和“精神”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手段和工具,借助于 后者 〉,并非某个主体、而是一种斗争意愿保存自己。

早在《希腊肃剧时代的哲学》中,尼采就已经指出,赫拉克利特强调斗争,但斗争与其说源于主体或实体之间的斗争,不如说源于主体的内部,穿过主体,或者说主体是斗争构成的,是斗争的现象。

狭隘的人类头脑和动物头脑相信万物的确定性和持久性,但是万物本身甚至根本没有真正的存在,它们是出鞘之剑的电光与金星闪烁,是对立之质互相斗争中的凯旋之光。

尼采的“不协和音”的第三层含义是强调人生的痛苦及其对个人和文化的价值,由此可以理解,为何“不协和音”才是真正的酒神音乐(即音乐本身)的典型特征。聆听不协和音让人在感到痛苦的同时又感受到更大的快乐,因此,“不协和音”带来的艺术快乐就是肃剧给观众带来的艺术快乐。

这一难以理解的原初酒神艺术现象,只有在音乐的不协和音的奇妙意义中,才一下子变得清楚明白和好理解了:正如一般而言,只有与世界并列的音乐才可以给我们以一种观念,让我们明白,作为审美现象的世界的充分正当是什么意思。肃剧神话在我们身上产生的快感,与音乐中的不协和音所唤起的快感,拥有同一个根源。酒神冲动及其甚至在痛苦中也仍然可以感到的原初欢乐,是孕育音乐和肃剧神话的共同母体。(《肃剧》,页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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