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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 | 从象牙塔到十字街头的朱自清(下)

许纪霖之窗  · 公众号  ·  · 2017-11-04 14:22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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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认为学生爱好新文艺是要不得的事。我认为这是好现象,我们应该指导学生向学习白话文的路上走。这应是中文系的主要道路。


只要一提到新文学、新文化,朱自清就无法保持平常的冷静。但这还仅仅是学术领域的事情,一旦“最高领袖”也要开倒车,也要背叛五四,朱自清如何能够安心,如何再能象以前那样信任“蒋委员长”,认同那个政府!朱自清虽然还沉默着,但他的内心与国民党发生了疏离。


▲1925年清华园,朱自清(右二)和友人


西南联大成为了民主的堡垒。在如火如荼的民主浪潮推动下,闻一多卷进去了,重新焕发了诗人的热情,而且进一步成为激烈的斗士。但朱自清还保持着“中年人”的温热,保持着那份理智和冷静。他觉得,象自己这样的中年人,“他们的精力和胆量只够守住自己的岗位,进行自己的工作。这些人不甘颓废,可也不能担负改造的任务,只是大时代一些小人物。”。他敬佩青年人不怕幻灭,勇于改造一切,丢掉传统,去建立一个新的理想。但他也担心这种改造究竟会给国家带来安定呢,还是进一步的动乱?他没有把握,他不愿向闻一多那样义无反顾地叱咤风云,做一个狂士;他仅仅愿意有所不为,狷而不狂,谨慎地调整过去的传统与原则。他以为,象自己这样的温和的调整者与激进的改造者“相辅为用”,可以“维持着活的平衡”,“比较快的走入一个小康时代”。


也许朱自清对“知识分子的有机化”有种天然的警惕,或者性格的局限,尽管在道义上他是同情学生、同情民主运动的,但一旦要付诸于行动,他总是怀有几份谨慎,尤其是回避针锋相对的场合。不仅是自己,而且对于过于政治化的学生运动,他也怀有某种警惕,不希望青年人都成为政治势力的工具。1939年,朱自清写过一篇《中年人与青年人》的杂论,指出中年人最不满意青年人的,是后者的“恃众要挟”;认为大学“如果只有集团组织和救亡运动两种作用,学校便失去他们存在的理由,至少是变了质了。”即使到了1946年春天,整个知识界都陷入激进的狂热时,朱自清还是希望将青年人的激情与中年人的稳健结合起来,“两下合作起来,才能办事”。

历史似乎总是在重复,让朱自清再次走出象牙塔的,竟然又是一次发生在身边的血案,这次流血的不仅有学生,还有自己的同事、大学教授闻一多。

4
从“知识阶级的立场”到“人民的立场”


1945年12月1日,昆明发生了“一二·一”惨案,国民党特务、 打手血洗了西南联大、云南大学等学校,学生死伤无数。年轻人的血,再次震撼了朱自清本已麻木的良知。第二天,联大举行死难者入殓仪式,朱自清没有去,他呆在家里,静穆地坐了一个多小时,反省自己的灵魂。此后一段时间,朱自清虽然还没有勇气再次走上十字街头,但他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长久不得安宁。他痛恨这个残暴的政府,但更痛恨怯弱的自己。他在日记上写道:


我自我剖析,深感应对自己进行一场革命,以丢掉自私与怯弱。


复员了,朱自清怀着沉重的内省,从昆明回到久别的北平。在途径成都的时候,他听到了闻一多遇刺的噩耗。他与闻一多平时虽然说不上有多深的私交,但毕竟同事多年。闻一多的鲜血彻底唤醒了他本来还在犹豫的灵魂。他再也抑制不住压抑良久的激情,满腔的悲愤化为一首燃烧着爱与恨的《悼一多》,这是他搁笔二十多年以后写的第一首白话诗。他主动承担起整理编辑闻一多遗著的重任,他觉得闻一多死得太惨了,“他是不甘心的,我们也是不甘心的!”


促使朱自清走出象牙塔的,不仅有学生、同事的鲜血,更重要的在于他内心思想的变化——他结束了在自由主义与民粹主义之间的长期徘徊,终于接受了民粹主义。朱自清的这一变化,与当时思想界的民粹思潮再度膨胀不无关系。


▲1932年伦敦,朱自清与外国友人


继五四之后,抗战胜利前后的中国思想界,又一次掀起了民粹主义的高潮。如果说,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民粹意识还是源自西方的外来思潮,只是一种观念的产物的话,那么,到了四十年代,民粹意识就成为知识分子们对于社会实际的活生生感受了。在北平的时候,大学教授们蜗居在大学校园,对社会一般民众的生活有所耳闻,但毕竟感受不深。抗战以后,他们来到了大后方,沿途所见、周围所视,皆是贫困民众的一片惨状。1940年以后,由于恶性的通货膨胀再加上薪水又打了折扣,大学教授们从昔日的贵族沦落为平民。


为了弥补家用,只能各找门路。兼课的、卖字的、刻印的都有。朱自清为了送妻子回成都老家生产,竟然只能靠典当方才成行。贫困并不一定直接导致不满,毕竟在战争期间,知识分子还是识大体的。问题在于当时的大后方出现了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触目景象。一方面是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广大民众的贫困潦倒,另一方面却是拥有特权的官僚们大发国难财,贪污腐败,无所不极,这一对比实在鲜明的社会现实,引起了知识分子们对社会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强烈反应,刺激他们产生了一种与工农大众同呼吸共命运的平民意识。平民,成为在知识界出现频率极高的的中心词,这就为民粹意识的传播提供了深厚的心理基础。


为了抗议和改变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与专制,在四十年代中叶的中国,出现了一股声势浩大的民主运动。不过,对关于何为民主,知识分子们的理解是很不一样的,有自由主义的,也有民粹主义的,而且后者的声势还更大一些。平民的社会意识与民主的政治要求一旦结合在一起,就会产生民粹化的民主主义,即怀疑西方民主的代议制,要求卢梭式的直接民主制。这种民粹化的民主主义,因为有中国传统的民本主义价值支持,比较起自由主义的民主观念,更能获得一般中国人的理解和同情。因此,抗战胜利前后的民粹主义,不仅有社会层面上的平民意识,而且也有政治层面上的民主要求。


▲1936年,朱自清(前排左)与友人在北平合影


这股再次涌起的民粹主义思潮深深地影响了朱自清。在晚年朱自清的笔下,再也见不到五四时期那种清新平淡的散文,而多是讨论社会和思想问题的杂文,而且大都以“论……”为题,如《论吃饭》、《论气节》、《论书生的酸气》等等。从这些杂文中可以看出,到抗战胜利以后,朱自清全面地接受了民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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