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斯基的具体绘画｜上｜亚历山大·科耶夫论“艺术”｜1936

院外 · 公众号 · · 2024-12-14 20:2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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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么只是美，要么一无是处。绘画（画面）的“ 树 ”是美的，也就只是美的，或者说它不是画面，而只是表面上的一些色彩而已。【3】

画家描绘一棵美的树，他画的不是树，而是树的美，树中的或者作为树的美：他忽略了树的一切，除了树的美，也就是说树中的美，如果他不能再现树的美，那他就不能画那棵树，去创作出画面；他只是弄脏（着色）了一个表面。

【1】在修改这篇文章的过程中，科耶夫将“动物”从他的艺术之外潜在的美的事物列表中删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具有康德色彩（或受索洛维耶夫启发的）的“鸟鸣”。他还划掉了紧随其后的句子：“因此，美和艺术并不是同一回事儿。但是美，在它所有的特殊化里，始终是美的；在所有美的事物中，无论是艺术之中还是艺术之外，都存在着美，都是同样的。”关于索洛维耶夫对夜莺之歌的理解（它是性本能的变形，这种性本能从粗糙的生理事实中解放出来……动物的性本能本身就体现了爱的理念）可参见他的论文《自然之美》［The Beauty of Nature］in S. L. Frank, ed., A Solovyov Anthology, trans. Natalie Duddington (London: SCM Press, 1950), esp. 129.

【2】这句话在迈克尔·罗斯发表的这篇文章的版本中，有一个很有趣的误写，在La Lettre volée出版的小型平装本中，这句话可能也是误写的结果，这句话的原文是："Un seul et même：'Un seul et même Beau s'incarne dans l'arbre réel et dans l'esprit peint"。科耶夫的笔迹再清楚不过了：句子中倒数第二个字显然是l'arbre，而不是l'esprit。唯一的解释似乎是，罗斯意识到了科耶夫论证的黑格尔性质，并预估到科耶夫很快就会区分出艺术中的美和艺术外的美（这一预估有些错误），将“精神”投射到画中的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误写让我们注意到科耶夫的文字中竟然令人惊讶地没有提及“精神”，因此也让我们注意到他的论点所暗示的“美”与“灵”之间的复杂关系（如果没表达清楚的话）。

【3】被删除的短句：就像桌上的污垢，只是偶然地出现在那里，因为它还没有被抹去，没有被擦掉……

capricious｜ 1930

因此，艺术就是从美的具体化身中，从这个“还”是美的“他物”中提取出美，并将这种美保持在纯粹之中。为了保持这种美，艺术也将美化身，比如化身在绘画（画面）之中。但是，画面“首要”是美的，“之后”“还”是画布、色彩等等而已……如果它不是美的，那它就一无是处：一无是处，只能被毁掉；现实的树是一棵“还”美的树，它也可以是不美的；画出来的树就是那棵树的美，或者如果你愿意，它只是美的而没有别的树，除了美之外，什么都不是。现实的树的美是树的装饰；画出来的树的美就在于它本身，画出来的树没有了美就一无是处，除了美之外也别无他物。

因此：非艺术中的美是存在物的美，是存在物中的美；艺术中的美是美自身的存在，是作为存在物而存在的美，是美的“自在与自为”的存在。【4】艺术是通过将美化身为存在物——绘画、雕塑、音乐、诗歌等——将“自在与自为”的美自身保持下来的艺术。具体说来，艺术是从“还”美的存在物（现实的，有用的等等)中“提取” 美，并将它化身为美的艺术：存在物的美只是美，而不在“提取”和“化身”的美中添加现实的、有用的，否则就是不美的。比如我们不能说画家把他的绘画（画面）中的油彩和画布“添加”到美中：油彩和画布不是画面，而画面只能是美的“化身”，除此之外别无它物。通过“化身”纯粹状态中的美，使之成为美的物，艺术从美的物中“提取”出来的这种美是什么？毫无疑问，它是一种“价值”，而且毫无疑问，它也是一种“无用的”和“非现实的”价值。无用的，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用处，也不是为了用处而存在的。非现实的，是因为它什么都不“做”；它不会使天平的刻度盘下降，不会改变电流计的指针，不会阻止抛射物……它不会做任何事来避免打击，但同样，打击也不干它的事儿。

成为一种价值，美才是其所是。它不为其他事物服务，也无须让其他事物为它服务，它不能创造或者毁灭除它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也不能被除它自身之外的其他事物创造或者毁灭。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种价值就是一种价值，它只是因为它是其所是，自在的，自为的，自足的。

【4】科耶夫在这里使用的短语“etant ' en et pour soi,”是对黑格尔使用的das An-und-fur-sich的翻译。在黑格尔看来，“自在-自为”的存在是完全完整的和自足的。为了进一步强调它的自足性——它的存在不是由其他事物所决定的——科耶夫后来又在这个合成词中加上“by”(par)，指的是自为存在。事实上，黑格尔自己也使用过Beisichselbst-sein（自足，或者独自在家）一词，包括在《世界历史哲学》中，他写道：“精神是自足的存在（Beisichselbst-sein），这就是自由。” See Lectures on the Philosophy of World History: Introduction, trans. H. B. Nisbe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5), 48. 因此对科耶夫来说，“ 自在-自为-自足”是继黑格尔之后的另一种标明绝对的方式。

floating pressure｜ 1931

因此：美之所以是一种价值，仅仅是因为它之所是。一切仅仅因为其存在这一简单事实而具有价值的事物都是美的，都是美，是美的化身的那种美。人们在艺术中或者通过艺术创造美，就是为了创造美，也就是说，就是因为美的存在具有价值这一简单的事实。人们所做的一切，使其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为美而做，为艺术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