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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航评《形似神异》|“同文同种”的困惑

上海书评  · 公众号  · 读书  · 2025-06-11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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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实的历史中,天皇最开始不过是日本列岛上混战的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之一。《三国志・魏书・倭人传》曾记载过三世纪有邪马台国和女王卑弥呼。当时邪马台国的首领被称为“大王”(オオキミ)。此后几个世纪,大和地区(奈良附近)的豪族通过联合与征服逐渐扩大势力,形成了大和王权,其统治者的称呼也由大王改为了天皇。据说,天皇的称呼是受到唐朝皇帝的刺激,大和政权为了提高自身的地位刻意创造的。一般认为,过去在做口头陈述或使用宣命体时,人们通常会采用训读的方式称呼“天皇”为“スメラミコト”。因此,在当时的人看来,“天皇”这一统治者称号所蕴含的理念应该与其训读的意义密切相关。与《万叶集》中频繁使用“大王”不同,“天皇”只在国家级的典礼仪式上才会被使用 (前揭书熊谷公男,369页) 。但是,由于后来天皇政治权力的衰落,天皇的称谓也并未得到广泛应用。从中世一直到近世,天皇的名称曾使用过“帝”“内里”“朝廷”“主上”“天子”“院”等称谓,在1841年(天保十二年)光格天皇去世时使用了“光格天皇”之谥号,这成为天皇称号复活的里程碑 ([日]安丸良夫:《近代天皇制的形成》,刘金才、徐滔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0-11页)

六到七世纪,随着大和朝廷的建立,古代日本国家雏形开始形成。因为天皇一族最强大,《纪》《记》的神代传说才会把天皇作为天照大神的子孙加以神圣化。但是,天皇也必须把权力分配给其他豪强贵族。很多学者注意到,日本古代国家形成的关键时期在七世纪。可是,七世纪中叶,天智天皇在白村江战败(663年,中国称为“白江口之战”)后,为了维护皇权,不得不承认贵族的力量,把贵族各氏分为“大氏”“小氏”和“伴造”,赐予大氏以大刀,小氏以小刀,伴造以盾牌弓矢,并承认氏族首领对民众(民部、家部)的支配权。因此,815年编修的《新撰姓氏录》一方面强调天皇家族的超越性和神圣性,另一方面也得给一千多姓氏确立来源、搭配神祇以及明确等级。这样的结果,就是把想象中的神灵世界和现实中的世俗世界,构造成互相匹配、秩序井然的一个等级社会 (15、64页)

到律令制时期(八世纪),日本模仿中国制度,建立起从国家到地方到民众的管理系统,并按照中央集权的官职制度,设立太政官、大弁官和六官(后来在大宝年间改为八省,即中务、式部、治部、民部、刑部、兵部、大藏、宫内),试图把贵族的氏姓等级与任职的官阶等级配合,同时“按照地区编制民众”,五十户为一里,把每个帝国臣民都纳入编户齐民;但另一方面,大和政权是各个山头合议的联盟,天皇或朝廷没办法完全消除贵族/诸侯们的地位和势力,中央的贵族和地方的豪强,仍然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军事力量和经济资源 (63页) 。换言之,天皇是中央集权的核心,但实际权力常被贵族(如藤原氏)或武士阶层架空。

虽然西嶋定生曾指出,律令制是东亚文化圈的共性之一,但作者认为,日本古代国家和隋唐以及此后的中华帝国很不一样。因为日本从一开始形成的古代国家,不像中国那样由“秦王扫六合”,所谓“六国灭,天下一”,而是“六国不灭,天下不一”,由各个豪族共同体在相互联合和妥协中构成的。所谓日本最初的古代国家,不过是由畿内(即大和、河内、和泉、摄津、山城)五国地区的豪族,形成以“大王”为中心的联合政权,故学界对那个时代的日本国家有所谓“畿内政权”的说法。尾藤正英指出,“根据‘畿内政权’这种说法,大王(天皇)的权力,并非中国那样的专制型,而只是行使强大豪族制约下的权力,而这样作为氏族联合体的中央政府的性质,在律令制导入后也继承下来,故成为太政官合议制” (61页)

平安京考古复制图

平安时代中期后,摄关政治(摄政、关白)的兴起使天皇逐渐成为象征性的存在。为对抗摄关家族,退位天皇(上皇)通过“院政”掌握实权,形成双重权力结构。但到了平安末期,武士集团(如平氏、源氏)势力增强,最终在十二世纪末建立幕府,武士阶层(武家)首次掌握国家实权,而天皇的政治权力被架空,仅保留宗教和文化权威。形式上,日本形成“公武二元体制”:京都朝廷负责礼仪、祭祀和部分文官任命,幕府通过“守护”(军事长官)和“地头”(庄园管理者)制度控制地方,掌握军事、司法和土地支配权。尾藤正英写道,“十二世纪末镰仓幕府成立以来,朝廷渐渐失去作为公权力主体的性格,十四世纪‘建武新政’失败以后,足利氏的室町幕府实质上成为中央政府,但是,这并不是说国家的公权力就集中在这里了。镰仓、足利时代的政治统治是以庄园制(或者庄园公领制)为基础的,它不仅是武家幕府,也是朝廷(天皇与院以及贵族)、强有力的寺院和神社的,他们作为各自庄园的领主,分享着国家的公权力” (66-67页)

但另一方面,也有学者认为,“直到最近为止,对日本镰仓时代的研究往往过分夸大了武士取得的成就,认为创造新的政府形式等同于同时毁灭了旧的政府形式。现在已经清楚的是,在十二世纪,平安时代的皇帝和贵族制度统治不仅依然具有活力,而且依然是基本的治理框架,幕府始终被迫在其范围之内运作。从这个意义上说,平安时代的治理模式留存下来,一直延续到十四世纪。它与镰仓幕府一起遭到毁灭,而不是被镰仓幕府毁灭” ([美国]山村耕造编:《剑桥日本史[第三卷]:中世日本》,严忠志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51页) 。由此可见,日本从中世开始就形成了一个天皇与幕府的双重结构。这就是后来福泽谕吉所谓的“天皇至尊,幕府至强”的双元权力理论。

天皇究竟具有什么样的象征性呢?

克利福德・格尔茨(Clifford Geertz)在其人类学名作《尼加拉——十九世纪巴里剧场国家》 (赵丙祥译,商务印书馆,109-110页) 中对国家(state)这一名词进行了诠释,它至少凝缩了三个不同的词源学主题:其一,在station(位置)、standing(名位)、rank(位阶)、condition(身份)等意义上意味着“地位(status)”——即“等级(estate)”;其二,在splendor(壮美)、display(炫示)、dignity(尊严)、presence(仪态)等意义上,意味着“pomp(盛典)”——即“威仪(stateliness)”;其三,在regnancy(执政)、regime(政体)、dominion(统治)、mastery(支配)等意义上意味着“治理(governance)”——即“国政统治之法(state-craft)”。但是,在现代的政治理论中,最新出现的第三层次的含义占据了统治地位,第一和第二层次意义已经消失了。格尔茨认为,巴厘的王权“不仅地位、威仪、统治之间的相互作用没有被隐藏起来,反而被推到了最前面”,研究这样的王权“可以帮助我们找回失去的感觉,这种感觉能让我们感受到炫耀、荣誉、表演带来的秩序”。因此,格尔茨以华丽的文笔描述了在巴厘“剧场王国里充满的宗教象征性”。1906年和1908年,两次与荷兰侵略者作战的国王们,带着自己的王妃、王子以及侍从,“列队走向简直是狐仙附体的荷兰军队,面对那有些犹豫的炮火”,“华丽地上演了一场集体自杀”。巴里的王权原原本本地展示了“地位、威仪、统治”三层侧面。

格尔茨著《尼加拉——十九世纪巴里剧场国家》

安丸良夫著《近代天皇制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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