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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天山下|新刊预览

当代  · 公众号  · 文学  · 2025-06-18 08:00

主要观点总结

本文讲述了天山脚下一个普通哈萨克族家庭的生活变迁。在牧民定居政策下,他们失去了传统的游牧生活,转为定居生活。经历了重重考验和内心的挣扎,他们逐渐接纳了定居生活,并再度融入生活。文章通过巴亚什的视角,描绘了她的家庭、生活、内心的挣扎和适应过程。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牧民定居政策的影响

文章讲述了一个普通哈萨克族家庭在牧民定居政策下,从游牧生活转变为定居生活的过程。他们失去了传统的游牧生活,开始了定居生活,并经历了适应和挣扎。

关键观点2: 家庭生活的变化

巴亚什的家庭经历了牲畜减少、生活压力增大等变化。她需要照顾家庭、挤牛奶、做刺绣等,感到生活艰辛和时间的漫长。

关键观点3: 内心的挣扎与适应

巴亚什经历了内心的挣扎,从对草原生活的留恋到逐渐接纳定居生活。她感到时间的漫长和生活的无奈,但也在努力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关键观点4: 生活的重新融入

尽管面临困境,巴亚什的家庭仍努力重新融入生活。他们开始利用政府提供的资源,如自来水、电和医疗设施,逐渐适应定居生活。

关键观点5: 作者与作品背景

文章作者李健,是一位中国作协会员,他的作品被多次选载并获奖。本文是献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70周年的作品,通过巴亚什的视角反映了牧民定居生活带来的社会变迁。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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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刨羊粪蛋算卦:哈萨克族一种古老的占卜方式,类似于《易经》蓍草占卜。

老县长为定居点选址的事去看他那天,老巴克斯就盘腿坐在地毯上,听老县长说明来意,眯着眼想了足有烧一壶茶的时间,才猛地睁开精光四溢的眼睛,灼灼地瞪着老县长,嘴咕嚅着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慢慢地,他眼里的光退散了,眼神柔和了,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他笑得更慈祥了,伸手端起茶碗,冲老县长虚让一让。喝奶茶吧,巴郎①。声音苍老得像穿过草原的风,带着青草和马的腥膻味。老县长端起奶茶碗喝了一口,眼巴巴地盯着老巴克斯的嘴,等着他说话。老巴克斯的胳膊肘撑在蜷起的左腿上,手指捻着颌下的白胡子,双目微闭,嘴角微漾,脸上拢着一层高深莫测的笑意。直到老县长起身告辞走了,他也没说一句话。

①巴郎:小孩, 男孩

后来,老巴克斯对斯日木和哈木扎说,老县长想的不是顺应自然的事情,他的想法和老天爷想的不一样。他没说老县长怎么和老天爷想的不一样,斯日木也没多问。他知道,问了老巴克斯也不会说。

搬到阿拉苏定居点就不一样了,政府给每户牧民都分了地,只是没几个人会种。都是在马背上放了一辈子羊的牧民,挥惯了放羊鞭子,忽然让他们举着锄头铁锨在庄稼地里锄草浇水,总有些怪势势的感觉。关键是大部分牧民把种子撒进地里,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了。除了喝酒、骑马四处拜访朋友,时间多得不知道还能用来干啥。结果,庄稼和杂草一起疯长,到了秋天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图片


巴亚什有些恍惚,左右踅摸着。

她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漂亮的女人。椭圆脸,尖下巴,眉毛细长,双眼皮,灰褐色的眼仁,鼻翼两侧还散布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身形却依然如姑娘一般没多大改变。她没穿袜子,赤脚趿拉着拖鞋,穿一条红白两色碎花长裙,胸口有几处洗不净的污斑。她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麦麸色的手臂,手里攥着红塑料水勺。她觉得自己现在窘迫难堪的样子真是太丢人了,那种草原上与生俱来的纯净无邪的快乐和幸福正一天天离她远去,正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裹挟着,催逼着,发生着变化,正在变为一种遥不可及的记忆。

前几天,她和夏木斯去参加麦西拉十八岁的生日礼,回来就感冒了,到现在也没好利索。她吸了吸鼻子,有种不由自主的疲累。她觉得让她疲累的也许不是感冒,而是别的她说不清的东西。

可那又是什么呢?

麦西拉是艾孜木拜的头生子,按习俗要送还给大房子②,家里也是这么准备的。临到麦西拉断了奶,准备送还到大房子时,正赶上巴亚什的阿妈毕夏提汗即将临产,大家就想等毕夏提汗生完孩子再把麦西拉送过来。没想到毕夏提汗产后大出血死了,还子的事也就彻底放下了。

②按习俗要送还给大房子:按哈萨克族的还子习俗,长子的头生子要送还给父母抚养,之后,这个孩子称呼亲生父母为哥嫂,家族中亦有意无意地遮掩这层关系。“大房子”指父母的家。

麦西拉生日那天,爷爷哈木扎为他准备的礼物是一匹两岁枣骝马。原本麦西拉是有马的。他七岁割礼那年,哈木扎就给了他一匹雪青马。那也是匹好马,只可惜五年前秋季转场时别断了腿。哈木扎本该在雪青马废了的时候,重新为他选一匹马的。一个哈萨克怎么能没有一匹好马呢?只是哈木扎一直没遇到一匹让他看得上眼的好马,再说,麦西拉在上学,除了寒暑两假,也没多少骑马的机会。现在,麦西拉十八岁了,刚参加完高考,到了应该拥有一匹好马的时候了。

不用说,枣骝马是匹好马,银饰的辔头鞍鞯都是新的。看得出哈木扎为准备这匹马费了不少心思。众人围着枣骝马啧啧称赞。哈木扎也一脸自得地把马缰绳递给麦西拉。没有出现他预想的情形。麦西拉没有欣喜若狂,甚至连他递过去的马缰绳都没接。他愣了一下,往麦西拉跟前凑了凑。哎,巴郎,草原上的鹰,要有一匹配得上你的好马才行。他用力地拍了拍麦西拉的肩膀,骏马和歌声可是哈萨克的两只翅膀,哈哈哈……哈木扎自己都为这虚张声势的笑感到难堪。

阿塔③——麦西拉讪笑着,勉强接过马缰绳。阿塔,现在谁还骑马呢?人家都骑摩托了。

③阿塔:爷爷。作者按,哈萨克语中,爸爸称“艾克”,妈妈称“切斜”。文中为了便于读者阅读理解,又略作区别,故采用了中性的“阿达”“阿妈”。

哈木扎的脸抽了一下,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样。

一众围观的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麦西拉,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站在他身后的夏木斯,瞄一眼哈木扎骤然变色的脸,一把拍在麦西拉的头上。你说啥呢你?这么好的马……

麦西拉甩了一下头,躲开夏木斯。你打我干啥呢?我说错了吗?别人现在都骑摩托了,你看现在谁还骑马呢?连草原上的尕巴郎骑马的都少得很了。摩托多好,骑的时候风一样。他梗着脖子,斜乜着眼看夏木斯。嗤,反正你也买不起,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夏木斯半张着嘴,脖子梗了又梗,也没吐出一句话。

你,你现在不是哈萨克的子孙了,不喜欢马的哈萨克,不配当哈萨克。哈木扎的嘴唇哆嗦着,悻悻地从麦西拉手里夺过缰绳。我……他扬起马缰绳,又慢慢地垂下来,霍然转身,推开众人。

艾孜木拜一把拽住哈木扎的胳膊。阿达,阿达你,你不生气,你不生气……一转身,抬脚去踢麦西拉。

麦西拉往旁边一闪,随即跨前一步,拽住哈木扎手里的马缰绳。阿塔,嘻嘻我逗你呢阿塔,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能不喜欢您送给我的马呢?他谄笑着挽住哈木扎的胳膊。骏马和歌声是哈萨克的两只翅膀,马没有了,哈萨克的一只翅膀断掉了。我还想,我还想骑上你送给我的马,一个歹歹①漂亮的丫头子追回来让你看一下,一个真正的哈萨克小伙的本事。

①歹歹:非常。


买不起摩托,嗤,连一辆摩托也买不起……巴亚什气恼地把红塑料水勺扔进水桶,禁不住又扭头左右看了看。

阿拉苏是离县城最近的牧民定居点,和县城只隔着一道山梁。“阿拉苏”的意思是蜜蜂水,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有个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个黑心巴依②得罪了天神。天神大怒,一连三年都没下一滴雨。草枯死了,树也枯死了,连戈壁上的石头都晒得裂开了。一个牧羊人为了找水,骑马走了七天七夜,翻过了七座山,越过了七道干涸的河,走过了七道沙漠。走得人困马乏,依然没有看到一滴水的影子。正当他绝望之际,一只蜜蜂在他头顶飞来飞去,怎么赶也赶不走。这样一个草都不长的地方,哪来的蜜蜂?牧羊人怔忡地望着火一样的太阳,火盆一样的大地,恍然醒悟——蜜蜂是老天爷派来救他的。他跟着蜜蜂翻过一道又一道沙梁,停在一丛茂盛的荆棘前。蜜蜂在米粒般大小的花蕊间盘旋,下面是一汪清亮的汩汩流淌的泉水。牧羊人惊呼着扑倒就拜,阿拉苏,阿拉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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