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教育变革浪潮爆发，倒逼就业与再培训体系怎样改变？

工作环境正在发生巨大变革。自从18世纪和19世纪的工业革命开始以及从上个世纪开始的信息时代以来，就业市场受到冲击和破坏的规模就已经很明显了。

牛津大学2013年的一项研究预测，在未来20年内，将近一半的美国就业岗位（包括房地产经纪人、保险承销商和贷款官员）面临被计算机取代的风险。牛津大学的这项研究经常被引用。就在去年秋天，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发布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估计，到2030年美国三分之一的工人将因人工智能技术的崛起而不得不换工作。

在美国，之前工业革命带来工作市场变革时，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想要得到更好的工作，求职者就需要接受更多的教育以满足雇主的需求。在20世纪初期，“高中运动”将中学教育变成了全美大众教育系统，大众教育意在给普通人提供生活的技能，而不仅仅是为了把一部分人送进大学。1910年，只有9%的美国年轻人获得了高中毕业证书；但是到了1935年，这一比例就上升至40%。

高中教育的扩张是美国为应对不断变化的经济需求，而在美国长达一个世纪的普及教育过程中出现的第一次浪潮。哈佛大学经济学家Claudia Goldin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署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写道，高中运动是“真正具有开拓性的事件”。他还称：“没有哪个国家如此之早，又如此迅速地经历了向全民公立中等教育的转变”。“如果没有高中教育的迅速崛起，美国1944年之后就不可能让《士兵福利法案》生效，原因是当时大多数美国的年轻人没有完成高中教育。”

第二次因为工作需求改变而出现教育普及的高潮是在20世纪60年代，当时出现了“全民大学”运动。在1965年，林登·约翰逊总统签署了“高等教育法”，该法加强了对高等教育的联邦援助。与此同时，美国各州建立了社区大学校园，并通过在所有学术领域增加一系列计划来扩大州立师范学院的使命。在1970年至2016年这段时间内，美国高等教育入学人数从850万增加到2050万，增加了一倍多。

经济学家、教育学家以及劳动力发展官员都认为，现在教育和培训领域的第三波变革浪潮已经到来。在前两个浪潮中准备所需技能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在21世纪根本不够用，现在人们需要在年轻的时候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第三次浪潮最明显的特点很可能体现在一个人在一生中要持续不断地学习和接受培训。要想保住现有的工作，就需要学习不断提高自动化技能不能取代的新技能。当工人需要学习时，他们可能会在花费较短时间来学习这些技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花大把的时间去学习，往往需要几个月或几年才能拿到证书和学位。

美国智库“新美国”教育和技能中心副主任Brent Parton称，随着第三次变革浪潮的推进，“目前我们倾向于认为，再培训只不过是失业之后的事情。”他还称：“我们正在进入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再培训将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Parton在奥巴马政府期间担任美国劳工部政策顾问。

然而，一个更大的担忧是终身教育的到来只会加剧美国已经存在的经济差距。美国的教育水平与收入息息相关。简而言之，富人家的孩子比穷人和工薪阶层的孩子更有可能从大学毕业。没有理由不相信这种趋势在第三波终身学习中不会持续下去。这可能有助于已经拥有高等教育水平的员工获得所需的培训，而不是帮助那些需要提高技能以保住工作或获得新岗位的失业者。

就业市场上同时出现了两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推动终身学习的热潮。第一股力量是自动化以及高中毕业生和大学毕业生之间的收入不断扩大。虽然专家预测只有很少一部分职业会被自动化完全取代，但是未来大多数工作岗位基本内容都会用到电脑。麦肯锡（McKinsey）在研究报告中预计，到2030年60%的职业以及至少三分之一的工作内容会实现自动化。这份报告警告称：“20世纪初美国和欧洲的劳动力从农业转移到工业，但是这次变革波及的范围是20实际初以来前所未有的。”

第二股力量是零工经济（gig economy）的出现，零工经济正在重塑传统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因为承包商和自由职业者能够填补全职员工的角色，雇佣全职员工一般需要支付较高的薪酬。零工经济这个术语让我们想起一些帮助大家打零工的app，比如Uber和Task Rabbit，但是专业的白领自由职业者规模要比我们智能手机上所提供的需求要大的多。

2016年经济学家Lawrence F. Katz和Alan B. Krueger在一份研究报告中称，自2005年以来，美国所有的就业净增长似乎都来自于所谓的“零工工作岗位”，零工包括承包商和自由职业者，在过去10年间，零工人数增加50%以上。

就业市场的两种趋势都有可能颠覆现有的联邦劳动力培训体系，这个培训体系主要由美国政府运营，并依赖对传统雇主未来需求的可靠预测。乔治大学教授兼前劳工部首席经济学家Harry Holzer称：“自动化给高需求的工作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今天看起来需求量很高的工作岗位，明天这种工作岗位的人就有可能接受新的培训。”

更重要的是，联邦再培训项目主要由当地劳动力委员会提供资金，这些委员会只是一站式的培训中心，旨在帮助求职者为找到全职的工作做准备，而不是培养他们成为承包商或者企业家。劳动力发展部门的官员也担心，若将来有更多的人成为自由职业者，那么就有一些自由职业者无法知道他们何时需要接受新的培训才能让他们不失业。

传统雇主在他们员工的职业发展中一直扮演重要的角色。以每年的工作绩效评估为基础，雇主通常会建议他们的员工要想保住目前的工作或者想要得到晋升需要接受什么样的培训。在许多情况下，一些企业雇主会建议自己的员工去接受培训并为其付费。但是自由职业者无法得到这样的指导和资金来接受继续教育。

决策官员们认为，现代职场的现实要求政府开展一些职业培训项目，并让这些项目在未来扮演不同的角色。职业培训需要以关键技能为培训目标，比如补充性技能，如解决问题的能力，团队协调和沟通的能力等。职业培训不能专注于常规的很容易被机器替代的技能。

与此同时，为了适应工作岗位日益变化和增加的需求，职业培训必须进行得更频繁，持续的时间更短。大学已经通过扩大非学分课程来满足这种需求；这些非学分课程与学分课程相比，可以更快速地启动和运行，而且完成非学分课程所需的时间比完成完整的学位和证书课程所需的时间少得多。

但与学位课程相比，这些非学分项目实在是太少了。许多经济学家称，大多数高等教育机构仍然认为给工人培训帮他们找到一份工作不是他们的职能。Holzer称：“让我担心的是今天的教育培训系统给需要接受培训的工人所提供的培训并不理想，未来对能提供高质量培训的体系需求量肯定会继续增长。”

美国职业培训给人们的典型印象仍然是下岗或者失业的技术工人去学习新的技术。但是如果大量的拥有大学学位的白领未来也进入美国联邦就业培训系统，这个系统就有崩溃的风险，因为目前美国的就业培训项目资金严重不足。（自2009年以来，美国联邦培训预算资金倍削减了22%，在特朗普上任的第二个预算年度，预计特朗普会进一步削减这项预算。）

美国联邦就业培训计划的资金预算只有在白领工人受益，蓝领失业工人也受益的情况下才会增加。美国劳动力委员会全国协会首席运营官Josh Copus称：“就业培训计划应该对每个人都是有利的，如果处于优势地位的（白领）不去使用就业培训中心，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扩大社会资本和现有的培训规模。”

专家们认为，要想充分服务当前需求日益多元化的工人和行业，联邦培训工作的体系需要改革。改革在2014年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因为这一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劳动力创新与机会法》取代了20世纪90年代推行的《劳动力投资法》。 在所有重要规定中，新法律着重强调了“职业途径”，它为工人提供了一系列教育机会和凭据，他们可以在经过先进的技术培训后获得工作。例如，工人可以先通过获得护士助理证，成为护士的助理，而不是接受培训后直接成为护士。

如果培训和教育成为每个人终生追求的事，那么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为这件事买单。

第三次教育革命浪潮和终生学习时代的到来，会带来许多变革，但是只有在经济遭遇震荡，比如经济衰退或者大规模的工人失业的时候，职业培训才会得到重视。经济学家和劳动培训官提出了一个设想：“工作分享”，这可以让员工处在仍被雇佣的情况下接受再培训。工作分享在美国25个州同时存在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可以让雇主降低他们工人的工作时长和薪酬，州政府给工人提供一些薪酬补偿。

目前，它通常被用作经济放缓时的一种激励措施，以保持技术熟练工人处于就业的状态，它也可以为工人提供更多的灵活性，能够让工人一边工作一边增加工作技能。

如果培训和教育成为每个人终生追求的事，那么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为这件事买单。许多人大学一毕业就背负大量的债务。美国的学生贷款总量自2009年以来已经翻了一倍达到1.3万亿美元。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很多美国人都没钱来接受进一步的培训。为解决这一问题，美国的一些州开设了终生学习账户（Lifelong Learning Accounts），这一账户与401（k）账户类似，允许雇主和员工向这个账户里存钱，这个账户的钱只用来支付员工接受再培训所需的费用。

高等教育顾问Michael Horn曾经撰写了一篇关于培训未来发展的文章，最近他提出了一个类似的计划，他称之为“可再生学习基金”。这些基金通过所谓的收入分成协议获得资金。这类协议为学生提供资金以支付大学的各项支出，作为交换，学生同意用未来一部分收入来偿还贷款。Horn称：“继续教育不仅仅是为工人支付学费。”霍恩说，“培训虽然会带来机会成本，但是也会让工人损失一些工资，所以我们也需要弄清楚如何帮助他们降低生活的支出。”

面对技能差距，雇主们越来越多地与社区学院合作，为工人提供在当今工作岗位上取得成功所需的学院式教育，以及在公司工作中所需要的具体实践技能。

根据哈佛大学经济学家戈尔丁的说法，在教育和职场技术日益增长的长期竞争中，获得胜利的历来都是教育。换句话说，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仅仅拥有大学及以上的学位，在就业市场上就会获得更大的优势。

但目前还不清楚在教育经历巨大变革过程中，这一动态是否会保持下去。罗德岛社区学院劳动力发展副总裁Alssid认为，大学学位仍将是未来的区分劳动力的一个标准，但不是任何大学学位都能证明一个人是优秀的劳动力。

在劳动力发展领域研究了20多年的Alssid称：“虽然我们不知道将来以人为中心的工作需要什么技能（如医疗保健、管理顾问和财务规划师），但是我们知道这些工作需要具有高度适应能力的员工队伍，这些员工应该拥有批判性和创造性的思维，并通过合作找到快速解决复杂问题的方法。”

这类技能通常被称为“软技能”，文科生身上常常具备这种技能，但是他们缺乏雇主所需要的技术性技能。Alssid表示，文科和理科混合的培训计划未来在培训项目中的需求可能是最大的。这能够让工人更好地应对未来就业市场的不确定性。这也是罗德岛社区学院与Infosys合作的目标——即把将文科学生带入他们之前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技术领域，而其他的项目则是向技术性工人介绍文科知识。

自高中普及运动在美国开始以来，一个多世纪已经过去了；自全民大学运动开展以来，50多年已经过去了。这两次教育运动狂潮帮助美国建立了全球最发达的经济体。现在很明显，教育革命的第三次狂潮已经到来，而且需要在新经济中完成。距离全民大学运动开始50年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前两次教育浪潮帮助美国建立了世界上最成功的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