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许纪霖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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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 | 走出阁楼后的金岳霖

许纪霖之窗  · 公众号  ·  · 2017-09-23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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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一金岳霖,左二梁思成,右一林徽因


中国有句古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倒过来理解,意思是说:只要是我族类,他厌恶行政,曾经辞去清华哲学系主任一职,让给了冯友兰;如今不仅二度出山,重返旧栈,而且还以无党无派之身,出任清华文学院院长。这之中,自然有感恩谢德的意思。因为刚刚解放,许多教授惶惶不安,连金岳霖也一度无所事事,成为局外人,想去摆烟摊,聊度余生。不久,在怀仁堂碰到毛泽东,毛对金说,你搞的那一套还是有用的!金岳霖放心了,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在新社会的位置,而且还不坏。士为知己者而死,他没有理由不出山。金岳霖的变化不是偶然的、个别的,在他朋友圈中,张奚若已经做了新政府的大官,连一向清高的梁思成、林徽因,也空前热忱地参加了新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工作。尽管,自由知识分子们对新社会还不太适应,但新中国却具有一种无法抵御的魔力,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场”,让人振奋,让人想动。不知不觉地,金岳霖、梁思成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定力,他们被气象一新的时代氛围所吸引,身不由己地卷入到群体的激情之中。


新中国究竟有些什么魔力,会令这些心如止水的清高学者,一夜之间变得如痴如醉起来?在这里,不得不提一提金岳霖的一块心病,一个纠缠在他心底几十年的情结,这就是“瓜分恐惧”。金岳霖出生在1895年,他说自己“余生也晚,没有赶上朝气蓬勃的时代,反而进入了有瓜分恐惧的时代”,早年从家乡湖南去上海,长江水路上的火轮船,不是日本的,就是英国的。这在金岳霖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一个长长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骨鲠在喉。即使以后在清华学堂念书、到美国留学,他一直为祖国的屈辱而痛心疾首。尽管他满脑袋的英美思想,但那颗心却是中国的。别的事情可以姑且将就,但只要有人说中国没有救了,他就会情绪激动,与人大声争吵,甚至打起架来。当年留美的那批自由知识分子,有两类人,一类是胡适那样的世界主义者,不是说胡适不爱国,而是指其判断事情的标准以普世性的“现代化”价值(如民主、自由、科学等)为首要,民族立场还是其次的。另一类是金岳霖这样的民族主义者,虽然在理性上也以西方的价值为依归,但假如西方的价值与民族主义的情感发生冲突了,理性就会乖乖地为情感让路。



▲ 哥伦比亚大学的金岳霖(左)和张奚若(右)


1949年以后的中国,的确让人扬眉吐气。帝国主义赶跑了,大英帝国、小日本的火轮船也不见了。据许涤新回忆,在开国大典上,当金岳霖听到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以他熟悉的家乡话慷然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时,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9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否真的会象年轻人那样“跳起来”,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情结、那心病——“瓜分恐惧”真的从此解开了、没有了。回到清华,他逢人便感叹:“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真好呵!解放了,中国人再也不受列强欺负了。”


所谓“解放”,在当时的含义也许是因人而异的。对于一个佃农来说,“解放”是个人意义上的,意味着自己不再受地主的剥削。而对于金岳霖而言,“解放”不是指个人地位的上升,而是所属民族在国际上的翻身。他晚年曾经私下对人说起,只要民族有了自由,个人即使少一点自由,受一些委屈,也就认了!胡适为个人的自由去争民族的自由,而金岳霖为民族的自由可以牺牲个人的自由,这里就体现出“世界主义”知识分子与“民族主义”知识分子不同的追求和理想。


金岳霖那代知识分子对共产党的感激之情,也许是我们这一代人所难以想象,甚至是不可理解的。大部分的旧中国知识分子,就是从民族主义走向了马克思主义。1958年,刚刚入党的金岳霖访问英国,有一个从东欧逃到西方的前共产党教授质问金岳霖,为什么不好好做一名教授,而去参加共产党?金岳霖当即很响亮地回答:“我加入共产党是因为共产党才能使中国翻身。我从一位教授变成共产党员,感到自豪,感到自己的活力增强了!” 那位东欧来的教授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理解金岳霖的情感,因为东欧的共产主义是苏联红军的坦克捎来的,无法使知识分子产生“民族翻身”的情感。而金岳霖对共产党的确有由衷之情,即使到了晚年,也是如此。1982年,当他觉得自己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特意给党组织写信,为“瓜分问题的完全解决”,再次感谢党和毛泽东。



金岳霖那代知识分子


不过,从共产党的要求来说,知识分子仅仅在民族立场上作认同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从世界观深处转变立场,接受新意识形态的思想改造。延安整风运动以后,中共对改造知识分子已经形成了一整套成熟的经验,即理论学习—小组批评—公开检讨三部曲。1951年秋季之前,主要还是和风细雨的学习阶段。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共产党的好感引发了金岳霖对马克思主义的莫大兴趣。他自告奋勇,在清华园里带头开设马克思主义哲学大课。还刻苦学习俄语,下决心掌握马列主义。他把自己比做一年级的学生,信心十足地说:“明年是二年级,十年八年总有进步”。其态度之虔诚、劲头之高昂,连一向积极的左翼教师也自叹弗如。不久,金岳霖交出了第一份学习的答卷:《了解〈实践论〉的条件——自我批评之一》。不过,思想转变毕竟不及政治认同那样简单迅速,金岳霖尽管愿意接受新哲学,但对旧哲学还有点恋恋不舍,在文章中说,恋旧是非常自然的事,问题是如何将对旧哲学的眷恋,转变为“对于历史上的宝贵材料的眷恋”。


1951年底,急风暴雨式的思想改造运动终于正式降临。外有镇反运动的强大威慑,内有学生同事的四面紧逼,再也等不得你从从容容地细思慢想,而要立马表态、火速转变。除了那些投机分子,大凡认真一点的知识分子都为此而痛苦不堪。顾颉刚当时就谈到,“本年三反、五反、思想改造三种运动,刚无不参与,而皆未真有所悟。所以然者,每一运动皆过于紧张迫促,无从容思考之余地。……今马列主义之精深博大,超过我《古史辨》工作何限,而工作同志要人一下就搞通,以刚之愚,实不知其可”。金岳霖是如何度过这一关的,如今已不复可考,不过,即使金岳霖比顾颉刚更欣赏马克思主义,要想脱胎换骨,以新我否定旧我,又谈何容易!毕竟他是一个有自己体系的成熟哲学家,而非人云亦云的幼稚青年。内心的痛苦还在其次,更难堪的是要当众检讨,自我作践。冯友兰几次检讨都没有通过,金岳霖去看他,一时情急,两个大哲学家竟然相拥一块,抱头痛哭!



▲ 左起依次为 金岳霖、张奚若、徐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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