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白虎团》背后，有一对革命伉俪戎马一生的动人故事……

■孙 瑞

8月5日下午，在青岛中山公园一处长廊旁，李建平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报纸。这是一份1958年10月8日朝鲜发行的《两江日报》。报纸刊登了其父李贵华等志愿军京剧团主要创作人员，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举行告别演出的照片，标题为“扣人心弦的战友们友谊之礼”。当时，志愿军京剧团演出的京剧是《志愿军英雄传》，也就是后来改编的京剧《奇袭白虎团》前身。

李建平的母亲杨宗鸣也是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战士，我曾一度想采访她，都被婉言拒绝。

退伍军人出身，如今也到了退休年龄的李建平，和我是青岛“小草红歌合唱团”乐队的好友。那天，李建平告诉我，他的母亲已于几天前去世。尚未从悲痛中走出来的他，泪眼婆娑，断断续续向我讲述了他的父母戎马一生、跌宕起伏的动人故事。

李建平的父亲李贵华和母亲杨宗鸣，都出生于20世纪20年代。1946年，李贵华、杨宗鸣投入轰轰烈烈的解放战争中。他们先后参加新开岭战役、隆化战斗、四平战役等大小战役上百次。此后，他们又跟随部队挥师南下，参加解放海南岛战役。

每次战斗胜利后，李贵华、杨宗鸣都会为战士们表演节目。在枪林弹雨下的朝夕相处中，李贵华、杨宗鸣这对生死战友，简单举行新婚仪式，结为革命伴侣。

后来，经过部队的培养，夫妇俩踏上文艺之路。

朝鲜战争爆发后，这对革命伉俪、艺术搭档，又踊跃报名参加抗美援朝，跟随部队一路向北，经过五天五夜行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

那时的李贵华、杨宗鸣，已经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国前，他们把孩子寄养在志愿军沈阳留守处。

一天，杨宗鸣忽然接到国内志愿军留守处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四岁半的儿子因脑膜炎不幸夭折！杨宗鸣悲痛欲绝，当场晕了过去。生在娘身，疼在娘心。很长一段时间里，杨宗鸣天天以泪洗面，后悔自己没有让儿子多吃点乳汁，对不起可怜的儿子。

战场上，艰苦的环境历练着每个志愿军将士。李建平常听母亲说起朝鲜寒冷难熬的冬天。她和父亲要在积雪很深的雪地里行军，鞋袜都湿了，和脚冻到一起，根本无法脱下来。大家吃的是高粱米团、炒面就着雪球。母亲还说，他们不怕死，因为死是为了保家卫国。

一次，李贵华和著名京剧裘派传人方荣翔正边走边讨论创作，突然，敌军飞机在空中盘旋，扔下了几枚炸弹，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扫射，五六个战友当场牺牲。

后来，每每想到那些埋在异国他乡的战友，李贵华都忍不住眼眶湿润。艺术来源于生活，李贵华和方荣翔等人结合志愿军真实人物故事，多次打磨、改编，终于完成京剧《奇袭白虎团》剧本。

讲到这里，李建平拿出一张四人黑白合影照片。那是1955年在朝鲜，3岁的他被母亲抱着，和父亲李贵华、方荣翔的合影。

儿时的李建平，常常熟悉了一个环境不久，又跟着父母换到另一个环境。1958年志愿军回国后，志愿军京剧团与山东省京剧团合并，父亲李贵华和母亲杨宗鸣脱下戎装，带着几枚立功勋章，转业到泉城济南。20世纪60年代，随着《奇袭白虎团》的热演，山东省京剧团曾一度调往北京，编入中国京剧团。李贵华作为该剧的导演之一也调往北京，李建平又跟随父母去了北京。此后，李贵华被青岛京剧团邀请担任导演，一家人又搬到青岛。

1970年，济南军区破格特招李贵华二次入伍，在前卫文工团任导演。二次入伍的李贵华，珍惜组织的信任，夜以继日地编排节目。由于积劳成疾，52岁正值创作高峰的他突发疾病，带着遗憾离开了他心爱的舞台，永远闭上了眼睛。

送走了相濡以沫的战友、心爱的伴侣，擦干眼泪的杨宗鸣默默带着孩子们回到青岛，住进一个简陋的阁楼里，每天要攀登144级台阶进出阁楼。

在朝鲜8年的时间里，由于长期在防空洞生活，杨宗鸣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双腿扭曲成了罗圈形，每走三步就得歇两步。

大儿子不幸夭折，丈夫中年离世，三儿子残疾，四儿子又因病去世。特殊的人生经历，没有击垮杨宗鸣，她坚强地站起来，自食其力，在简陋的阁楼里一住就是40年。李建平曾表示不解。母亲说：“我就是个老兵，比起牺牲的千万战友，我没有资格向党和政府伸手。”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今年八一前夕，杨宗鸣想看看电视里的建军节文艺节目，谁知突然摔倒，再没有起来。杨宗鸣的告别仪式很简单，只有李建平和几位家人到场。

“解放军是不怕死的。我死了后，不要开追悼会，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母亲曾经这样对李建平说。

多少次枪林弹雨，多少次冰霜雨雪，多少次硝烟弥漫，多少次风吹浪淘，战旗依然火红……

敬礼！志愿军老战士。

采访结束后，我脑海里回荡起那首《英雄赞歌》：

风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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