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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虚构 | 小托夫:午后河边

上海文学  · 公众号  · 文学  · 2018-04-30 08:57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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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她的运气怎么会那么好,竟然又怀上了。但她知道,如果这个胎儿再打掉的话,她今后就很难再怀上了。老天会惩罚我的,她这样想。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保住这个胎儿,再不能像以往那样处置掉了。她于心不忍,她想当一回母亲。为此,她没有把怀孕一事说给他听。她向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对她的怀孕并不知情。为了让自己肚里的胎儿未来过上安全、稳妥、踏实、健康的生活,她背地里与一个单身多金的年轻男人有了交往,并且在互相取得信任后,住在了一起。没多久,她告诉那个男人,她怀孕了。这次她没看走眼,那个男人果然是个够负责的人,他表示要与她尽快把婚事办了,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妇。他也并不知道,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相处了七年的不成器的男友。她必须撇掉他——也就是胡宁,她必须狠下心离开他,才能走出他那充满阴霾与绝望的生活。她供养了他七年,一穷二白的七年,过得紧巴巴的七年,她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得到!

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胡宁,三天前,她把要离开的决定向胡宁说了。出乎意料,胡宁倒是表现得相当平静。她要走,要离开他,他并没有横加阻拦,只是说离开可以,但在走之前要做两件事。她一时紧张起来,以为他要责难她。谁知他却说,临走之前她要再陪他做一场爱,钓一场鱼。这两件都不算难事。她答应下来了。昨天夜里她已经完成了第一件事,今天下午她正在完成第二件事。

“今年冬天不算太冷。”胡宁一手撑着钓竿,一手夹烟。

他手里的烟都是用我的血汗钱买来的,米雯心想,他手里那根钓竿也是我给他买的。

“你觉得今年冬天冷吗?”胡宁转头问道。

米雯点点头说:“冷。我觉得冷。”

“你如果多穿一件大衣,像这样的,”胡宁抖抖肩膀,继续说,“你就不觉得那么冷了。”

他身上那件大衣也是我花钱买的。米雯心想。离开他是应该的,他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同情!是这样,他一点也不值得人去同情,他是自作自受。是这样。米雯心想。

鱼一直不吃钩,鱼漂连动也不动一下。胡宁张望上游和下游,岸沿没有人影,没有一个人。对岸也没有。河中央那艘小渔船向下游驶去,也已经驶远了,只剩一抹小黑点。胡宁把钓竿收上来,检查鱼钩。那条蚯蚓还好端端的挂在鱼钩上,一动不动。没有鱼吃它,它还是完整的一条。

“奇怪了,”胡宁嘀咕说,“怎么不吃钩呢。”说着,他换上一条蚯蚓,又重新把鱼钩甩进河里去了。

“我不信钓不到。”胡宁自信地说,“今天天气暖和,我肯定能钓到的。只需等待——”

米雯始终站在胡宁身后,就那么站着,像是一尊雕像。

“你要不要钓上一会儿?”胡宁说。

米雯摇头说:“我不想。”

“你以前多爱钓鱼,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多爱钓。”胡宁说。“可你看看现在,你对钓鱼都没有一丁点兴致了。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呢?米雯心想。我每天两眼一睁就开始奔波着养家糊口,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培养钓鱼的兴趣?

“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带你去河边钓鱼。你钓上来一条黄辣丁,结果激动地大跳大叫,把钓竿都弄水里去了。”胡宁说。“你还记得吗?”

米雯点点头。她其实并不想去回忆那些往事,那样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她早该离开他的,而不是等到现在才做下决定。那样,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能过上很快乐的生活,而不是一点点把自己陷进深渊直到快窒息了才猛然醒悟。就算过不上快乐的生活,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你那时多可爱,你瞧瞧你现在。”胡宁狠狠咬了一下烟蒂,把它从嘴里拔出来弹出去。烟蒂弹入水中,扑地灭了。“你瞧瞧你现在!”胡宁又补上一句。

米雯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她压抑着,压抑着,让它慢慢熄灭。对他,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他那么自私,对他讲道理能讲得通吗?米雯咬牙切齿地盯着鱼漂,她希望鱼漂永远不要动,她希望他什么也钓不到。她受够他了,她为他做出的奉献做出的付出,再多又怎么样,他不是照样视而不见吗?

“你瞧瞧你现在,米雯。”胡宁继续说道,声势有点咄咄逼人。“你现在可一点都不可爱了。你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是不可爱了。那又如何?”米雯说道。

“一点都不假。没错,你是不可爱了。你还知道啊!”胡宁叼着烟嘲弄似的笑起来,那支烟几乎从他嘴里颤出来。

“我当然知道。”米雯恼怒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呢?”胡宁挑衅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吗?”胡宁转着头瞪视着米雯。米雯有点害怕他那凶光闪烁的眼神。

“你做的那些烂事,你以为我一无所知是吗?”胡宁又点上一根烟。不多会儿的时间,他连续点了好几根了。“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还蒙在鼓里?”

米雯不作声,她此刻真想跑开,再也不回来。可是她迈不开脚。她像是被钉在那里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你在说什么?”米雯声音有点发颤。

她觉得有点冷,又把衣服裹了裹。

“我在说什么?”胡宁又是一阵笑。他的注意力从鱼漂那儿转移到了米雯身上,他不再留意鱼漂的动静了。他盯视着米雯说:“我指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我不明白。”米雯撒谎了。

“你不明白?”胡宁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我猜你比谁都明白吧?”

米雯咬着嘴唇,嘴唇发白。她躲着胡宁投来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一边看去。河中央,又有一艘小渔船发出咔咔的响声向下游驶去。船上站着一个穿宽松大皮裤的渔民在远远观望着他们。

“你在装糊涂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胡宁冷哼一声说。

“我没有。”米雯咬着嘴唇。拇指扣着裤边。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

“非要我来挑明吗?”胡宁进一步说道。

米雯不吭声了。



鱼漂动了动,像是有鱼在吃蚯蚓。鱼漂轻微晃动了七八下后,停了下来,接着,鱼漂不见了。被吃钩的鱼儿拉到水中去了。胡宁注意到了。他猛甩钓竿。一条草鱼被钓出了水面。胡宁很开心,但他的开心在片刻后便消失了。那条草鱼在接近岸边时脱了钩,掉入了水中,一转眼儿就游走了。白开心一场。胡宁心情很坏,骂了句“他妈的”。骂完之后又开心起来。鱼开始上钩了,他想。今天我或许能钓到,他想。鱼钩上,蚯蚓已经被吃去了。鱼钩空荡荡的。他重新换上了一条大个的。那条蚯蚓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钩上扭动着,似乎怪不好受。他再次甩动钓竿,把鱼钩抛入河中。

“太狡猾了。”他望着水面说。他回身望着米雯,笑着说,“这些鱼都学聪明了。懂得脱钩了。你说是不是?”

米雯没法回答他,她拿不准他指的是什么。

“你不觉得现在的鱼都变得越来越狡猾了吗?”胡宁再次重申这一判断,“照这么下去的话,以后谁也别想钓得上来。”

米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她的鞋面上蒙上了一层灰尘。我要离开这,她想,听他啰里啰嗦的废话真是让人恼火。她一刻也不想再这么待下去了。她一直站着,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有表示一下让她在石头上坐一会儿的意思。我答应他的事已经办到了,现在我该走了,我要离开这了,她想。

“我该走了。”米雯终于说出口。

她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胡宁默不作声充耳不闻地挑了挑钓竿,把鱼漂向左边移动了一点。他把一支烟填嘴里,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当他把打火机送回口袋里时,无意中又摸到了那柄短匕首。那柄匕首有半尺左右长短,冰凉,锋利。他的脑中快速闪烁着一个画面,就是离开她之后,他的生活与命运将陷入何种难堪的境地。他很快得出结论,离开她后,他的生活将变成一滩臭泥潭,凭他自己之力,他活不好,也活不下去,更遑论画出什么了不起的画作来。他将迅速陷入黑暗之渊,一蹶不振。她对于他,重要的不是生理的慰藉或性爱的满足,她是生活中免费的厨娘和仆人,更是他的金库。丧失这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后,他自己怎么应付得来突如其来的乱糟糟的现实。残酷的现实会揪着他的耳朵让他乖乖听话的。他会乖乖听话吗?不会。他不会妥协的。他不妥协的基础是有人替他在前面顶着。现在,替他顶着一切的人就要离他而去了,他预感到自己紧接而来的生活将黯然无光、惨淡不已。不行,不能让她走,说什么也不能。她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现在还想一走了之,这不可能!他想。大不了,他想,大不了一块完蛋得了!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紧握着那柄匕首。多凉啊,这匕首!

“你这么急着走嘛,米雯。”胡宁噙着烟凶恶地逼视着米雯。“你急着干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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