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时代，要有潮湿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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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量，有预谋，自女人出现，你看着她。

凝视让万物平等，一切都有了新的含义。

二十世纪的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十世纪女人》到底讲了什么？它真的在讲女人吗？它真的在讲人类吗？还是在讲一则又一则令经验失效的寓言故事。

时隔六年，迈克·米尔斯（Mike Mills）从父亲讲到母亲，交出了这则人间小品。

这个密布了“松散”情节的故事，还获得了今年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提名。

凭借它，我们发现原来时代里重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精神旗手，而是那些密布周围的敏感小事。 

老中青三个女人的一生，因为一个男孩连接在一个奇点之上。

她们是妈妈、姐姐和恋人。实际上呢，这个妈妈想当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这个姐姐想当一个引人入胜的导师，这个恋人想当一个不上床的情人。

 多萝西亚（左）、朱莉（中）和艾比（右）也是在扮演她们母亲、恋人和房客的身份

所有人的身份都错位了，这种忘怀的经验让人出神。

《二十世纪女人》讲了几个极其朴素简单的故事。一个单亲家庭和几个意外来客组成了另一种形态的集合体。

家宅是他们最初的记忆，也是整个宇宙的开始。

迈克尔的影片，一直都围绕着独立、多元甚至带有某种荒诞性质的家庭开始。像《初学者》里七十岁出柜的父亲一样，《二十世纪女人》里的女人们同样闪耀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光芒。

《初学者》中的老父亲在妻子去世多年后告诉儿子，“我患癌症了”，而且“我是个同性恋”，坦白之后，他仿佛获得了新生

安妮特•贝宁饰演的妈妈多萝西娅五十多岁。她出生在大萧条时期。那时，人们开着悲伤的车，住在悲伤的房子里。 

看上去酷酷的多萝西亚

“抽的烟是Salems，因为更健康；穿的鞋子是Birkenstocks，因为她是现代人；她读《兔子共和国》，然后自学怎么用木雕出兔子。她从来不跟一个男的保持太长久的关系。”

你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吗？这就像在问，你相信世界上有因果关系吗？

电影的第一幕很热又很冷。多萝西亚坐在超市外看着失火的小汽车，她问消防员，今晚要不要来我的生日会呢？

十七岁的茱莉叼着烟，骑着自行车裙摆如风。

看上去拽拽的朱莉

一切风景在艾丽·范宁身边都黯然失色。世上当然有这样的女孩。她不是刻意为之。她的所有挑逗、暧昧、持续的陪伴与未明的承诺，都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这样做，直到她不想了。

格蕾塔饰演的艾比跟她平日的角色一样，有着一股风光的Loser气息。

格蕾塔依然直率

她无所事事的生活，过着不了了之的人生。可是她又是那么的诚恳，就像她自己描述的朋克乐团：技巧那么烂，却又有那么厉害的热情，能够穿透技巧。

我们似乎总在提倡不要去物化女性，但艾比喜欢用那些带有个人气息的物品去表达，去构成，去想像一天之前的你和我，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展开了以后的故事。

“我在给一天里和我产生交集的每一件事物拍照。”

那些像幻灯片一样的剪影，以及剧中破碎到根本想不起细节的剧情，却有着一种弧线的幽默感。

生活里有许多事情是一再重复的。

你抬起腿迈进了家门口，你瓜分完定量的晚餐，你每天起床后闻到女孩留下的香水味，你站在购物商店内的队列中，融入那一大片覆灭的模糊人脸……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敲碎的天花板里，能否长出新的期望，对此大家都表示怀疑。

但导演有着一种跳帧的叙事性。他随机插播那些稀疏平常却“不寻常”剧情。

比如杰米突然跳停的呼吸游戏，暂停来拜访的午夜女孩，和消失的汽车与父亲。

一再重复的，和不再重复的，到底哪种现实比较无情？

杰米不懂妈妈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悲伤和孤独感到无谓，艾比不希望出生在所有人都开心的圣巴巴拉，茱莉不爱那些男孩却喜欢和他们做爱。

郁郁寡欢的杰米另多萝西亚担心，但青春期的少年却不好走进

不快乐的根源是什么？是你想着整天怎么去快乐。

不得不说，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取巧了，像一则喜剧演员的招聘启事。我们能看到那些嬉皮笑脸背后的用力。

所有人都应该愉快的成长，是吗？那你问问自己，悲伤是不是都来源于世代承袭？

剧中有场有趣但“尴尬”的聚会，艾比要求餐桌上的男性一起大声念出“月经”这个词，接受与你做爱的阴道不仅潮湿也会流泪。茱莉则坦然地描述了了她匆匆的第一次：从派对里选一个人，在车里完成成人仪式。

杰米的成长与和解的确是这个初见甚欢的故事所围绕的中心。但实际上，包围了这个男孩的女孩与女人，却以独立又强大的体质推动了日常的齿轮，也叠映了整个二十世纪的时代投影。 

迈克·米尔斯除了在成为导演之前就是纽约著名的艺术家，他为很多知名音乐人设计过唱片封套或制作过MV，其中包括Beastie Boys, Beck, Sonic Youth, 小野洋子等等

迈克·米尔斯是真的很厉害。

在他的影像里，人物的情绪、遭遇、主张，和他们的所爱之人与所及之物，都分泌出了一种性感的忧郁。

米尔斯既可以保持中立、客观地去陈述剧情，又可以带着清晰可辨的心情去赋予了故事复杂的形容词。

洪荒感，却带有一种软节奏，这是米尔斯特有且擅长的剪辑技法。

闪回式的图片，更像无数带有了象征意义的图腾——踩空了的总统、卡萨布兰琪、垮掉的一代……是这些标识组合成了我们的时代记忆，还是时代在这些事物上留下印记？

这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提名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完全没有“剧情”可言。它踩“点”行进的叙事方式稀松自然，像一部人间小品，却总是让人念念不忘。

在米尔斯的上一部作品《初学者》里，他一直在描绘缺席了的父亲——一个在75岁选择出柜的癌病男人。

在间奏的倒叙过程中的，父亲强壮高大，却有着紫色的同性欲望。

他有一个年轻的男友和一条不肯独处的狗，他关注病房里长得像日式花园的消防喷洒，他还开始撰写另一种结局的出埃及记。

在记忆与事件中往返前进，已逐渐成为米尔斯标志性的叙事手法。

影片当中不断流窜的图片：2003年、1955年的太阳，星星，自然，与总统。人的经验主义因子总驱使我们找出碎片背后的端倪。

我们以为走过了那么多的路，遇见了那么多的人，就可以读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为说出口的句号，问号，惊叹号与省略号。

而这一次，他把生活的舞台给予了强大却忧郁的母亲。而这也同样取材于他的自传经历。

独自抚养杰米长大的单身母亲多萝西亚深埋着内心的苦楚

从《吮拇指的人》开始，米尔斯的个人故事就被揉碎在他的每部作品里。 他的电影作品并不多，在他的豆瓣的简介里，你只能找到一行可怜兮兮的字——“拍MV出身的导演。”

可是，即使是拍MV，迈克·米尔斯的合作对象也是Air, Pulp, Moby,小野洋子等乐坛巨星。Nike、Gap和大众汽车也曾是他商业作品的客户。

米尔斯为Pulp（果浆乐队）拍摄的MV，Party Hard，非常有趣

观看地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lPdryrYkSY

后来，他甚至以“Humans（人类）”为名，在日本创立了自己的品牌。

好吧，我知道这可能都算不上是一个导演的最好履历，但这并不妨碍他逐渐掌握说好一个故事的技巧。

米尔斯的Human 02

他的独立小品松散却细腻，可能就像MV一样，用的是小曲小调，讲的是身边的真人真事。

在那些避不开的新闻事件里，炽热、苏醒、前进，通通都是久久不能散去的文化符号。幸运的是，米尔斯没有去重复时代剧里那些陈词滥调的政治思想。

无论是《初学者》的同志运动，还是《二十世纪女人》里的女权主义，他的真挚的表达都超越了曾经的“史实”。

当然啦，放下那些女权主义的讨论，《二十世纪女人》作为一部看起来极为“怀旧”（Nostalgia）的电影，本就借用时代，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引用了一个更为普世的参考系。

米尔斯这是在试图与观众建立一种特别的关系，引导他们重新去想像看与被看之间的秘密。

旁白是骗子，是颠倒时序的手段，模糊内外的工具。

故事仍在故事的讲述中。而个体与集体共享一次经验，才是这场电影所要实现的伟大目的。

《二十世纪女人》也是一部毒鸡汤迭出的电影，但它在直面现实后仍然保持着温度

怀旧绝对不只是一种小情小调。怀旧电影是一种十分有趣的类型片，它不让你入梦。

你只需负责在屏幕外参观，回溯，快速地滑过一个时代或一组人生。

“过去”为什么显得像是涂了黄油一样闪着温柔的微光？还不是因为“当下”有着直白疼痛的质感。

时代的序幕很大，人类的故事很小，发生永远比回忆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