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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南天要为我被浇灭的欲望负责。

我要WhatYouNeed  ·  · 2 月前

 
回南天抵达广州前,我刚签下一份租房合同。
 
房间在六楼,两室一厅。爬上干燥的水泥楼梯,进门正对着客厅一面长两米的窗,窗外是蓊郁的绿色。
 
卧室有干净的白墙,棕色条纹的木地板。

你大概和我一样,脑中已经出现了 n 个小红书同款家。就那种,换着标题发同一张照片,也能轻松收割 1w 粉丝的家。
 
中介用我听不懂的粤语和房东闲聊时,我环视房间,幻想着一种配备了大地毯、落地灯、薄沙窗帘的画报生活。嘴角的笑,连签合同时都没能压下来。
 
然后,回南天来了,整个广州和我的美梦一起被泡湿。
 

 
上一个房子因为不方便封窗,很少打开,室内总是干爽的。推开门,却看到楼道的瓷砖地面反着水光,布满斑驳泥泞的鞋印。
 
所以对我来说,回南天是一种从楼道里长出来的东西。
 
一定是这样。因为等我再次夜访新居时,发现原本灰色的楼梯阶面上,也长出了黑色的回南天。
 
昏暗的楼道灯下,它们闻起来像霉菌和尿骚,一路蔓延至六楼,悄悄从门缝钻进了那个我还没搬入的房子里。
 
房间变样了:
 
客厅用的是低明度的灯管,昏昏欲睡;窗外的树景没了,一片黑暗,像几天没进食的胃。卧室的白墙处处开裂。煤气需要修理。水龙头罹患结石……
 
当然,这不算回南天的错,要怪也怪我拙劣的看房眼光。
 
但回南天至少得负一点责任,湿热,是会降低人在面对坏情况时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走进卫生间,发现用胶布粘着防止掉落的天花板上,凝着一团团硬币大小的水珠。
 
举起了拖把,试图擦掉。结果擦的方向不对,从外往内,反而把水珠聚集过来,滴在我的头顶。

啪的一声,像雨落下。
 
该如何形容那一刻呢,我愣在原地,此前迎接新生活的快乐失踪无影,只有眼前抓也不是丢也不是的拖把。
 
像是拿起一块拼图碎片,却不知它是否是正确的那一块,从而陷入僵持。
 
那份诱人的窗景

网上说,回南天是因为温暖且带有水汽的海风,吹进长期笼罩在冷空气下的地区,接触冰冷表面后凝结的现象。是的,本外地人只能通过百度艰难理解回南天的原理。
 
遇冷的不只是海风,还有回南天里的诸多欲望。
 
回到家,没什么收拾行李的干劲。搬家用的纸箱,和我搬家的决心,一起变得湿软。
 
连最治愈的小猫爪垫,也因为沾水而变冷。
 
洗完澡也不会有干燥温暖的浴巾等着我,连洗澡时的心情也打折了。真残忍啊。
 
同事的情况好像更严重,回南天浇灭的是性欲。没有人想要拖着过于湿沉的身体进行摩擦和运动,也没人想在完事后再次踩过湿答答的地板去清洗。
 
为了避免直接与潮湿的被子接触,两人双双穿上长袖长裤入睡,没有拥抱的欲望。
 
这让我怀疑,面对回南天,人们能用的动词,只有「熬」。熬到能挤出欲望里的水分,让它再次充血。
 
而到那时,我也从这间房子里搬走了吧。
 
小猫走过的痕迹

搬家的念头,其实是和朋友 A 有关的。她曾来这个房子借住过一晚。
 
几乎从引她出地铁站开始,一丝耻感便从我的心头萌生。站口横七竖八的露天电动车,像在揭露一种生活的本性。
 
要来到这间位于城中村的房子,你得先从握手楼下永远有积水的路面穿过,侧身避开来往的外卖员,费力攀爬五层阶梯,而门后并没有眼前一亮的景致,只有贴了半透明薄膜的窗,铝制的围栏。
 
客厅没有空调,晚上,A 去洗手间回来,热出一身汗。「澡都白洗了。」
 
酝酿许久的耻感,在我们局促地挤在卧室沙发,她问起「这你怎么住得下去的呀」时抵达了顶峰。
 
我没有说,我对这里也有诸多不满,譬如经常卡顿的滑轨门,床边斑驳发黄的墙壁。
 
有时,一边流汗,一边等待热水器烧开,脑中会扑通跳出「这也太金爱烂了」的念头。
 
我也无法向她解释对这里的依恋。
 
刚搬进来,我挪动木桌、茶几、沙发,将其塑型成接下来两年我生活的形状。房间本身的缺陷,反而容纳了我,我不用追逐一种完美的生活想象,而满意于自己做出的每一份改动。
 
同事仙草曾在她的文章里提起,她在这所城市里的安全感来源是关系。
 
可关系好容易流失噢,流去另一个城市,流向沉默的对话框,到最后,熟悉的为我所持有的事物只剩下空间。
 
而 A 的到来让我意识到,这个空间,是没有待客功能的。关系被关在门外。
 
也许我对新家的期待,不是画报生活,而是一个能更有底气邀请她来的地方。
 
连路灯也好像失去了力气

不过,我和 A 两周没聊天了。我们吵了一架。
 
回南天从楼道里悄悄地长出来的日子,我们的对话框也悄悄地沉下去。
 
新家的整理工作缓慢进行着。偶尔我站在窗前往外看,能看见一棵树尖尖的树梢,总觉得它比我第一次来时见到的又冒高了些。会不会半年,或者一年后,绿色能填满整个窗框呢?
 
想拍照发给 A,又停住了手。

没有那么多能速战速决的冲突,它们像熬过回南天一样,需要耐心和时间。

而在此期间,那些僵持的时刻,水汽一般悬置在半空。
 
室友把蒙灰的客厅窗户卸了下来。我看他搬起一块两人宽的窗户,想着,它随时可能摔碎,但也可能被我们擦拭得干净透亮,像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
 
重要的是,它是可以被改变的,也没我想象中困难。也许生活里的许多事都是这样。
 
这个想法,给我捎来了一丝安心。

擦窗户的过程其实还蛮治愈的

 
窗边,远道而来的湿热海风吹了进来,黏在皮肤上,仿佛敷上了一层保鲜膜,让人很想大口吸气。
 
世界变成大型浴室的日子,用吹风机最高档烘干内衣的日子,湿到复发荨麻疹的日子,要如何形容这段时间那种潮湿郁闷的感受呢?
 
真抱歉,我能想到的,居然只有月经。

男人的身体不曾带来太多的内在体验,既是某种傲慢的特权,也是肤浅的体现。
 
忍不住想,当一个男人的心感到脆弱,感到湿漉漉,难以控制地变得柔软时,或许可以说,我的回南天来了。
 
也想跟 A 分享这些有的没的的念头。
 
但这一刻,我只是安静地站在窗前,等待回南天的结束。



编辑 Kitty 米花
音乐  Sparklehorse  The Scull of Lu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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