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瘦条说:“小伟,今天我跟李柔一块打扫卫生,换笤帚的时候我拉到她手了。”
胖桶说:“小伟,我今天吃饭,吃了三碗,李柔夸我胖桶你再吃可就真成胖桶了。”
二憨说:“小,小伟,我今天跳,跳马被胖桶他们揍了,李柔过来拉我的手,还帮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还,还骂瘦条他们再欺负我就……”
“你个铁憨憨,咋什么事都说!”胖桶啪叽往二憨脑门上给了一下,二憨呜呜咽咽,又开始掉眼泪了。小伟把爱情战斗记录本合上,摇摇头说你们太幼稚了,这根本不能算追求。我问小伟,怎么才叫追求?
“当然是用心啊。”小伟说。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学校,就小伟一个人不喜欢李柔,有的人是追求,有的人是暗恋。总之在我们的眼里,李柔简直是爱情的代名词,谁要是能和李柔成,比跟林青霞在一起都有面子。可小伟不这样想,他说李柔其实很一般,很多人并不是真心喜欢,而是随波逐流。胖桶问什么叫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就是说,怎么说……”小伟想了想,用头爆粟二憨后说接着,然后胖桶,瘦条,我,轮流爆了二憨的头,二憨在旁边哇哇大哭,小伟说这就叫随波逐流。
二
表面上看,恶霸五人组里对李柔最上心的是胖桶,其实最上心的是我,不含主观成分地说。我每天躺在屋顶,望着前面的马蹄山,那里有束巨大的亮光——信号塔,在亮光之上,就是无边的星空。我幻想着,能够与李柔一同爬上马蹄山,坐在信号塔旁的凉亭下,酝酿情绪,等待时机,然后双唇拥吻。但在这个时机前,我该说点什么好呢?我想了很久,没有头绪,便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伟。
“说一句诗吧,比较契合时机的诗。”小伟说,他给我想了好多:有古言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现代的你是人间四月天,今晚月色很美;还有外国的我请求你疼我,爱我……一串下来搞得我自己都脸红脖子粗,到最后小伟叹了口气,说既然都不行,那就按自然的来吧,我问他什么意思,小伟说:
“在爱情里,所有的准备其实都叫预谋,成了卑鄙,败了无趣,唯有刹那间的灵动才是永恒。”
当年只有十二岁的我怎么能听懂这些呢?果然普通人跟智商高的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事实上跟李柔交流最多的还是小伟:他俩是同桌,上课肘子挨着肘子,煞羡旁人。
“赵伟翔,问一下,这道题怎么做?”
“这么简单,自己就不能动动脑子嘛。”
“我要是会才不问你,哼。”李柔一生气,把摊开的书本拿回来,放到边上不吭声,继续做别的。没过一会儿,小伟伸出右手,饶过李柔的背部,拿起书本,看都不带看,唰唰两笔往前面一扔:
“呢,就这,三种算法,答案不写了,自己悟吧。”我们几个虽笨,空气中弥漫的不一样的氛围还是能嗅出来的。胖桶叹了一口气,说没辙了,我还是想林青霞吧。
三
升入四年级的时候,小伟突然不怎么找我们玩了,每天放学就往家跑,跟李柔也不怎么聊天,因这俩人好像还闹了点矛盾。李柔跟班主任猪蹄申请调换座位,要调的地方正是我这里,为此我还持续高兴了一个星期。当然除了高兴,我心里还有点担心。我追问小伟到底在搞些什么?他沉思一会儿,从里屋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说到马蹄山就知道了。我俩收拾了一下出发,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爬到山顶。风儿刺刺的,我把双臂环抱,冻得直打哆嗦。小伟此时却精神抖擞,他把包裹撑开,里面是一架飞机似的东西,我问这是什么?小伟说这是滑翔机模型。
“来,今天我们先试航一下。”小伟把滑翔机掏出,像玩纸飞机那样,轻轻哈了哈,然后用力一掷,尾部的两具翅翼旋转起来,我吃惊地看着,本以为它会像纸飞机一样头朝地迅速坠落,没想到模型四处挪移,像是有条绳线,支撑了好一会儿才坠落。
“诶,还是不行。”小伟叹了口气,我使劲一拍他的肩膀,说够可以了啊。
“不行,我的最终梦想是实体飞行,这样子是搞不下去的,还得继续努力啊,天不早了,咱们走吧。”
原来小伟心心念念的东西叫滑翔机,他的终极目标是做成一架滑翔机,环游整个金冶镇。
“我已经想好了,就从山顶信号塔出发,最好是傍晚时分,夏至时节,风向最强烈的时候。咱们这儿是温带季风气候,受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影响较大,夏季偏南风居多,从信号塔下去,正好顺着北面飘。我用家里的破风扇做了个风速仪,标准大气压为760毫米汞柱,山高大约850米,除以12,得689.17。接着大致算出密度,速度,铅垂高度和重力加速度,再根据D.伯努利的公式:p+ρgh+(1/2)*ρv^2=c,求出一个可行的常量,再……”
“行行行,你别废话了,就说需要我们帮什么吧。”
“好的,事实上公式我已经大致搞定了,现在我们最主要的是这个。”小伟说着,从桌子上拿出一本历史书,摊开的那一页,有个大胡子外国人傍着一架滑翔机微笑,我问这谁,小伟说奥托·李林塔尔,德国人,第一架滑翔机制造者,精力充沛,勇气颇高,可惜最终折翼蓝天,年仅4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