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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肯为人忙”

一个教师的行走空间  · 教育  · 10 月前
      毕业季。自然想到了陈寅恪赠给毕业生的一首诗:“天赋迂儒自圣狂,读书不肯为人忙。平生所学宁堪赠,独有区区是秘方。”本想就此说两句,忽然发现关于读书不肯为人忙的话,一则说得已经很多了,二则从今天的事实来看,不少人的确不为人忙,而为己忙,忙着不被这个时代所淘汰,或者忙着在这个时代刷存在感,所以他们也读书,只是读得愈多,人逾加不能通透。所以,如今劝人读书不肯为人忙,似乎变成一句很没意思的话了。
      年轻老师来到我的办公室,打听我最近读什么书,我老实相告,最近读的是刘擎的《2000年以来的西方》。他们闻听,似乎像得了什么法宝秘诀似的,也纷纷表示要读。我赶忙阻止她们,因为我读书有自己的逻辑和考虑,如果不了解这里面的逻辑,一味跟着乱读,非但没有效果,可能还会“走火入魔”。

      如果换作若干年前,我读书大概还是属于唯美主义的,很是迷醉在物哀、侘寂、幽玄之中。并非是觉得日本的文艺更优秀,而是从东洋看中国,想竭力由此去发现中国文化中的美质。因为在我看来,物哀与其说是日本民族的生命追求,毋宁说是滥觞于中国的文化,是颇具中国文化基因的。有时候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由外观内,似乎能发现更多的东西,这其中似乎很有些形式主义批评家所谓的“陌生化”的意思在。在我看来,谈某国的文化或者某民族的文化,其语境一定是世界的,人类的,舍此,是无所谓民族的文化或者国家的文化的;抽离了这样的语境而谈民族和国家,是很容易滑入某种极危险的境地的。也正因为如此,有一阵当被完全扃锔在家的时候,我很认真地读完了熊培云的《西风东土》。

      熊培云的《西风东土》是他访日期间的日记,但有一条主线,是对石桥湛山氏的追寻。石桥湛山是“小日本主义”的积极倡导者,这也是对日本民族主义最终走向战争的精神逻辑的一种反拨。战后日本东京大学首任校长南原繁说:“一个人在自己承认并成为国民之前,更应该以一个人的自我理性与良心进行判断,而自主的、自律的人格和个性才是人的根本。”这是一个经历了战争的痛苦之后的知识分子的深刻反思,也是“小日本主义”最好的诠释。这本书让我重新思考个人、社会、国家之间的种种微妙的关系,而导因则在于当时日常所遇的种种。这样看来,我的读书,常常是外因在推动与驱使的。
      经历了疫情,眼瞅着好端端的世界忽然分崩离析,狼奔豕突,瓦缶雷鸣心里不免彷徨郁闷,自然不会再有当初吟风弄月的闲情逸致,千头万端又无从说起。再加上一些原本觉得愚蠢至极的言论忽然一下子成为了网络的主流,清醒者常常因网暴而至噤声,而一些歇斯底里的癔语却哄然成响。于一片混乱混沌之中,总希望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于是读了美国物理学家斯蒂芬·斯托加茨的《同步:秩序如何从混沌中涌现》。知道的教训是,越是单一振子的影响越容易出现混沌中的同步涌现。这个虽然是无数历史经验证明了的事实,但是通过科学实验和论证而得到,给人的震撼还是十分强烈的。我们每一个个体并不能决定世界的走向,但是那种同步涌现却能够造就或者毁灭一个世界,每每想及这些,心中总是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说到最近在读的刘擎的《2000年以来的西方》,其动机还是本着以世界看中国的思路,将中国这些年来的变化置于世界思潮的变化之中去观照。刘擎此书很有意思,虽然是写的西方思想界的年度报告,但是在编撰时却是由近至远,从最近的2019年开始一直到2003年,很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尤其是以2023年的今天去看当年人们的思考、判断与争执,是很能生出白云苍狗之叹的。人类或许并没有我们自以为的那么智慧,因为利益、因为眼界与格局或者因为权欲,我们常常会做出一些事后看来极为愚蠢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在当时又是那么义正词严,庄严伟大。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像这本书的编写体例一般,时时回观自己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争执,我们一定会因此而为自己的愚蠢而赧颜的,可惜权倾一世的人物或者那些颟顸无知的人们要么根本没有这样的勇气与智慧,要么连这样的机会也不会给你。这个大概就是这个混沌的世界唯一清晰的规律了。
      这样想来,我的读书现在越来越变成一个向外求的过程,因此很大程度上是有“为人忙”的意思的。不过,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不了解这个混沌的世界,我们就无法很好地安放我们自身,要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读书似乎还是为己的。然而,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就在于既不是我的一念足以改变世界,也不是世界之改变必然规定了我的改变,我和世界上每一个人的每一种想法、每一个选择都相互纠缠着,发生着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得多的相互影响,而世界也就在这样的混沌里随机涌现着。所以,去认真探讨读书究竟是为人忙还是为己忙,就变成了一个很无趣、甚至是很无意义的问题了。
      不过陈寅恪的意思大概还是在读书要有自己的想法,不可人云亦云,这一点无疑是对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的想法也不过是一种混沌中的涌现,似乎很难真正做到不人云亦云。这就是我对于历史确定论抱着很悲观的态度的原因。这样的认识大概是在陈寅恪的认知范围之外了。
      顺便说一说,大概还是因为从小至今受的教育,对决定论有着某种执念,总还是希望未来可以从某个层面上得以把握,所以最近还在读另一本书叫《醉汉的脚步》(列纳德·蒙洛迪诺著),这是一本关于概率论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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