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朗香教堂|
勒·柯布西耶
回应材质与形式的无言问题的
想象力
想象力的概念和手工艺的概念一样,也要经过批判分析才能加以吸收。
在心理学上它稀松平常——想象力只是尚未存在的事物之形象,这显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作为一种解释,它仅仅表明了在艺术的过程中,想象力所能决定的是什么,大体上,在实用艺术的过程中也是如此。
瓦尔特·本雅明曾经将想象力定义为插入到最细枝末节之处的能力。
毫无疑问,这要比现行的观点高明得多。
现行的观点要么把想象力捧上天,夸它超凡脱俗,要么就把想象力踩下地,谴责它毫无客观的基础。
在再现艺术的作品创作中,
想象力并不乐于自由发明,也不是无中生有。任何领域都没有这类东西,
哪怕
卢斯把想象力限定在了自律艺术,在那里也没这回事儿
。
只要深入分析一下自律艺术作品,我们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艺术家在材质和形式的既定条件之上和之外,凭空添加的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价值有限的。
另一方面,把想象力简化为对材质目的的预期适应,同样也是不可取的。想象力就此转化成了永恒的同一。
我们肯定不能把柯布西耶强大的想象技艺归结为建筑和人体之间的关系,尽管他在自己的书中是这么写的。
很显然,
在艺术家所能获得并发展的材质与形式中,还存在着某些超出材质与形式的事物,
也许它们极其细微,到了不易察觉的地步。
而想象力意味着
去激活
这些事物的感知。
这一观念并没有它听起来那么的荒诞不经。因为形式乃至材质,并不是像未经反思的艺术家很容易信以为真的那样,只不过是自然所赋予的。
历史积淀其中,精神渗透其中。它们所包含的并非实定的法则,它们的内容清晰地勾勒出问题的轮廓。
艺术的想象力意识到了材质中与生俱来的问题,从而唤醒这些积淀着的要素。
想象力的最低限度的进步,回应了材质与形式以它们静穆而朴素的语言向它提出的无言的问题。
原本分离开的各种冲动,乃至目的与内在的形式法则都因此融合在了一起。
在目的、空间和材质这三者之间,相互
发生着
作用。
而这三个方面中的任何一个都已不再是原初的现象,也就是说,人们不能把另外两个方面还原成它。
哲学提供了洞见,任何思想都不能成为绝对的开端,
而所谓的绝对,只不过是抽象的产物,
这对审美形成了影响。
因此,一直强调个别音符之首要地位的音乐,最终发现它的组成部分之间更为复杂的关系。
只有在系统的功能结构中,音符才获得了意义。音符离开了结构,仅仅是物质实体。
只有迷信才希望把音符从潜在的审美结构中抽离出来。
经由目的去表达自身的
空间感
人们也有充分的理由去谈论建筑的空间感。
但这种空间感不是纯粹的、抽象的本质,不是空间性自身的感觉,因为
空间只有作为具体的空间、在具体的维度之内,才是可以设想的。
空间感与目的紧密相关。哪怕建筑试图将这一感觉提升到目的王国之上,它也仍然同时内在于目的之中。
这种综合能否成功,是衡量伟大建筑的首要标准。
所有的因素都是互相关联的,由此,建筑要探究的是:如何将特定的目的变成空间?以何种形式?以何种材料?
按照这一建筑的观念,
体系建筑术的想象力是有目的地表述空间的能力。
它允许目的变成空间,它按照目的构建形式。
反过来说,只有当想象力为空间和空间感注入了目的性之时,它们的目的才不至于是贫乏的。
而想象力之所以有其存在的必要,就是为了突破目的的内在关联。
我完全明白“空间感”这样的概念很容易沦为陈词滥调,甚至到头来会被拿来用到艺术和手工艺上。
讲到这儿
,
我深感自己作为外行的局限性,尽管
这些概念
已经给现代建筑带来过不少的启发,但我无法充分地将它们表述得足够精确。
不过还请允许我稍做推导:
相对于抽象的空间概念,空间感就好比听觉领域中的乐感之于视觉领域。
乐感,它无法还原为抽象的时间概念。例如不一定要听也能想象出
节拍器
的时间单位。
与之类似的是,空间感不仅限于空间的图像,哪怕它是每个建筑师的前提条件,他就像音乐家读曲谱那样读草图和蓝图。
空间感要求得更多,换言之,
要求某些出于空间又发生在艺术家身上的东西;它不是空间中任意的东西,也不是与空间无关的东西。
就像音乐家创作出他的旋律,乃至他所有的音乐结构,都是出于时间本身,出于组织时间的需要。
然而只有时间的关系还不够,因为它们和具体的音乐事件无关;创作个别的乐段和组合也还不够,因为它们的时间结构和时间关系并没有与它们被构想出来。
在生产性的空间感中,目的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内容的作用,而不是建筑师从空间中创造出来的形式成分。
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张力使得所有艺术创造有可能经由目的去表达自身,尤其是在那些以目的为导向的艺术中。
新“客观性”的禁欲主义确确实实包含着真理成分:
那些未经中介的主观表达事实上对建筑而言是不够充分的。
如果只是为了追求这种表达,那么结果就不是建筑,而是电影布景,有时就像老早的泥塑片,哪怕做得还不错。
Merzbau|
库尔特-施维特斯
建筑无法简单否定现实存在的人
在建筑中,主体的功能占据了主观表达的位置。
形式构成与功能这两个极端相互调和的
越有力,
建筑
就越能达到更高的水准。
然而,主体的功能并不取决于一般意义上身体属性不变的人,而是由更为具体的社会规范所决定的。
功能的建筑所代表的理性特征与经验主体被压抑的本能,这两者是相反的,
而在当下的社会中,经验主体仍然在所有能想到的角落和缝隙中寻找着他们的命运。
它唤起了人类的潜能,而原则上只有我们以更高的意识才能掌握它,然而在大部分缺乏精神气的人身上,这种潜能已奄奄一息。
与人类相称的建筑应当把人设想得比他们现有的样子还更好。
要根据那些沉浸于技术中的人们的生产能力状况去设想。
一旦建筑只
服务于此时此地的需求,而不具备某种绝对的或长久的意识形态,那么它就会与这些需求相矛盾。
正如七十年前卢斯的著作标题所抱怨的那样,
建筑仍旧停留在对空无呐喊(”言入空谷“,
1897)。
从卢斯到勒·柯布西耶和汉斯·夏隆,那些伟大建筑师的作品只有很少一部分能用石头和混凝土实现,
我们不能仅仅将这一事实解释为无法理喻的合同方和管理者的反动,尽管我们也不应低估这种解释。
事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