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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虚构 | 杨斐:一件不可挽回的事

上海文学  · 公众号  · 文学  · 2018-05-30 10:47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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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跳楼自杀的消息自然要被盖一盖,大家都好像知道又不知道这事儿,但总有些轻飘飘的消息细碎地在学生中交流。大家最主要的还是猜测动机。这种事说起来可能没完,一个人不死则罢,一死,活着时的一切都成了别人口中的蛛丝马迹。据说也是这样的,女生活着的时候是个默默无闻的人,现在一死,什么琐碎的事都在被人传说。但是具体有些什么我也没太听说,如果我听说了,我可能会找心理学的女生聊,反正我现在算有时间了,能把恋爱谈起来最好。

没等我找到话头去联系心理学的那姑娘,她破天荒地主动联系了我,我还觉得是好事儿、是转折,结果她告诉我一事儿把我弄得有点懵。

她说跳楼的女生比较特殊(她一副开棺验尸的专业人士的口气),我说自杀能不特殊吗,谁没事儿自杀啊。她不理我的接话,只说自杀大多是长期念头的积累,是预谋,是无形的,但这个女生的跳楼,可能有迹可循,有具体的东西在里边儿。她的语气和说法好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听她像个判官一样在这儿瞎掰别人的生死,但她在给我“上课”总是好现象,多少表示她可能愿意把我纳入什么范畴。所以我接她的话,问她,那有什么可循的呢,有什么具体的东西呢。

她说是一本书,中文专业的,叫《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

我脑袋嗡了一下,但还保持镇定,然后我告诉她,我临时有点事要忙,先不跟她聊了。


5

我开始回忆接到电话的那天是几号,回忆大概是几点接到的那个电话,之后,根据时间,我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个电话。我没有立刻打过去,而是对着电话发愣了一会儿。主要我不知道打过去问什么,但显然有些事情是需要问的,叫《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的那本书好像是一把隐秘的钥匙,我不知道它是否关乎着一个人的生死问题。我应该问问。而最大的隐忧是:我在想这电话的主人会不会就是跳楼的女生。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我甚至有点不敢打过去了。

电话通了,有人接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久未有过的劫后余生。接电话的人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学妹没错,我在短时间的语塞后,灵机一动,直接像问家常一样不乏熟络地问:“学妹啊,书找到了吗?”那边显然有点懵,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什么书?找什么书?”“二……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那本书,你问过我呀,前两天你打电话问过我……”对方沉默了,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所以电话陷入了僵局。但对方没挂,我也没敢挂,我有点慌张……终于在十几秒的空白后,对方回了一句:“不用找了。”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我可能见过,我的意思是,在临时仓库里,我好像见过或者听过这本书的名字。当时那里面书太多了,各个专业各个年级的。单说中文专业的书,就有古代文学、现代文学、现代文学理论、中西方文学比较……这些名字都好像听过,可以说得出来,所以我想我应该是在临时仓库里也见过那本《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本,而是来自很多人的很多本。

我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一本跟我有关,或者说跟那个电话有关,跟跳楼的女同学有关。

我暂时不敢继续打给刚刚那个电话了,按理来说,我就该去问心理学女生了,既能解决我的疑惑,还可以跟她说话增进友谊。


6

我真不知道学心理的那女生是怎么打听到那本书的,谁告诉她跳楼的事跟一本《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有关?

我都想直接去问她了,让她说一下她知道的线索。但是我忍住了,说不好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我很不愿意去跟她沟通对话,虽然这不失为一个打开我们爱情之门的钥匙,可我就是不愿意,我甚至觉得她有点烦。

自从她跟我说跳楼的事跟那本书有关之后,我就开始觉得这件事我有份——我接到过一个询问那本书下落的电话,我相信它们是同一本《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

我这个人挺无趣的,没什么爱好,也不怎么看书,但是看过几本侦探小说。公益活动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我现在变得有时间。我有点想自己查一查跳楼的女生,以及这本书跟她的关系。

你不要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非常详细的、完整的、充满曲折情节的侦探故事,我又不是写小说的。而且我看过的侦探故事不是那种典型的推理性的东西,而是气氛性的——故事并不紧凑,结局并不惊人,但是你看了会爱上书里面的侦探那种要死不活的调调,还会对自己的生活报以原谅和算了的想法。

我只能说,我尽我的可能得到了些关于跳楼女孩的细枝末节。细枝末节都是现实的关键,也是高级侦探小说的关键。我拿到那些细枝末节,觉得自己也像个面对生活走投无路的侦探。我要从何得知一个自杀人的隐秘内心。

我顺着那些细枝末节,花了几个下午的时间,去到一些相关的地方,徒劳地在那些地方喝了好多杯咖啡,看了几页记不住的书,聊了几场偶然的、没有下文的闲天。遗憾的是,我没有从这些闲碎的日常里知道更多东西。

也没人找到我,要我对那场跳楼事故做一些说明甚至负一些责,没人再问我那本书的下落。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因为那个电话那本书而沾惹上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知道是我想多了,但是那个电话和那本书的事对我造成的心理暗示和压力都是存在的。


7

学心理的女生联系了我几次,我突然没了兴趣,觉得她就是很烦。她也总是曲曲拐拐地想问我关于那本书的事,她已经把女生跳楼的事选作她的课题研究对象了。我觉得她真讨厌,我都在想象过不了几年她那成功而尖酸可恶的样子了。

所以我的恋爱没有了,工作也告一段落。书的事无形地压着我,我又无聊又焦躁,每天在学校瞎混,偶尔再去一下之前打听到的那些细枝末节的场所,一无所获,就觉得自己更像那些平静颓丧的侦探了。

在这样毫无进展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陌生的邮件。

这封邮件能解开我的大部分疑惑,但好像又不免隐藏了更多事情。我不知道。

在给你们看这封邮件之前,我想先说说另一件事情。这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的初恋有点关系。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在看到这封邮件时,那久远的、不值一提的事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袋里。

那是高一的时候(说来也不算久远)。我暗恋我同桌。她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可能就是我们每天相处得很愉快,时常笑在一起,所以我挺喜欢她的,她让我的学习生活显得很有意思,不孤单。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我觉得她应该跟我有相同的感觉才是,除非女性和男性的大脑和心灵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不然我想不出来我们每天互帮互助快乐相处而她还会不喜欢我。

有一天晚自习,我同桌一改往常的认真安静。她在座位上东动西动,烦得我都没法好好写作业了。我问她在干嘛,她停下来满脸愁苦地说,她的涂改液找不到了。

我以为什么大事儿。

我立马把我的涂改液丢给她,让她随便用,她竟然无动于衷,又说了一遍她的涂改液找不到了,然后继续投入找寻之中。

整个教室都很安静,偶尔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所有同学都在做作业或者开小差,就我同桌一个人在乱动,在座位上翻找她的涂改液。

一开始我没管她,丢东西嘛,是会一时心急想找到的。可是她找东西没个尽头,像疯了一样。她把文具袋拉上又打开,打开又拉上,拉链的声音急速来来回回搅得我心烦。我的桌子被她堆了一摞她的书,摇摇欲坠,她把抽屉里的书全部翻出来,想这样清算出她的涂改液。

我让她别找了,就用我的就行。她不听。她做作业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把笔使劲转。突然一下想起了什么,她就又在书里、包里甚至地上翻一翻找一找。

我真的有点儿烦了,把表情调整得很生气,告诉她别找了,一个涂改液找了一晚上了。

我声音确实有点凶,我有点后悔,想想不至于。但是她也没生气,反倒显示出如梦初醒、有点可怜的样子。她小声地说,她的涂改液找不到了,怎么办。

她这副样子我更加有点后悔了,就放轻了语气,跟她说先用我的,下晚自习再去买一个,大不了我买一个新的给她。

她好像也知道自己一晚上乱翻显得有点过分,所以慢慢把所有东西收回原样,然后安静了下来。

可她依旧很不开心,心里牵挂着她的涂改液,嘴里会用很低的声音念叨她的涂改液,甚至是啜泣。

我就又有点烦了,她这个行为任谁都会觉得矫情。我问她这个涂改液是不是谁送的,是不是有特别珍贵的意义。

她说没有。然后她补充,这个涂改液她用了很久都用不完,她觉得很神奇,所以很珍视它。她说《葫芦娃》里有一个珍贵的酒碗,里面的酒永远也喝不完,正是因为那个酒碗是个奇异的东西。我不禁笑出了声。

“你的涂改液也是个奇异的宝贝?”

“可能吧。”她没有觉得好笑,而是忧心忡忡地回答我。

现在想想,她的意思,可能有点像“养玉”一类的事。但是一支涂改液真的至于吗。

我记得她低声胡言乱语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说她用了那么久的涂改液掉了,就会有厄运。

她让我认真地体会那种感觉:你曾经好好用过的那支涂改液,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丢在这世界上哪个地方了。

我当时确实很难体会到她的痛苦。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同桌在世界上哪个地方。我在当时的第二天买了支新的涂改液给她,她没有很高兴,她心里应该还是想着她那支印有粉红猪和维尼熊的旧涂改液。从那之后我就渐渐不喜欢她了,她也越来越让我觉得神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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