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是不是?应该这么看这个事吧?"
"病?"奎因说。他拍着桌子。"太对了!"他弹着自己的胸。
"那正好让奎因医生好好治治他的毛病。"
"怎么治?"赫尔姆霍茨说。
"别说什么孩子有病、可怜这种话了,"奎因阴沉地说,"社工,少年法庭,还有天晓得的什么人,说的全是那套话。从现在起,他就是个没用的浪荡汉。我要骑着他的屁股,直到他哪天他
好好走正道,或者在号子里关一辈子。不是一就是二。"
"我懂了。"赫尔姆霍茨说。
"喜欢听音乐吗?"赫尔姆霍茨的语调快活。他们正开着赫尔姆霍茨的车去学校。
吉姆没说话。他摸着自己的胡须和鬓角。他没刮掉。
"有没有用手指打过鼓,用脚踩过节奏?"赫尔姆霍茨说。
他注意到吉姆的靴子挂着链子。那链子走路时咔咔响,此外并无功能。
吉姆无聊地叹气。
"或者口哨?"赫尔姆霍茨说,"这几件事你只要做一件,就像拿到了一个全新世界的钥匙-一个最美丽的世界。"
吉姆吹了一记软塌塌的布朗克斯哨。
"对了!"赫尔姆霍茨说,"你刚刚展示的是铜管乐器的基本原理。每一种铜管乐器的美妙声音都始于嘴唇上的一记呜呜声。"
吉姆在车座上扭着身子,赫尔姆霍茨这辆旧车座位的弹簧嘎吱作响。赫尔姆霍茨认为这是表示兴趣的信号。他转头露出同道中人的微笑。但吉姆扭身子是为了从紧身皮夹克的内袋掏香烟。
赫尔姆霍茨脸色一变,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车程的尽头,驶向教师停车场时,他才想到话说。
"有时候,"赫尔姆霍茨说,"我觉得很孤独,很恶心。我不知道怎么挺过去。我想要做各种疯狂的事,就是想做,不为别的,甚至我认为的坏事。"
吉姆老练地吐了一个烟圈。
"然后!"赫尔姆霍茨说。他打了个响指,按了下喇叭。"然后,我想起来我至少有宇宙的一角,在那里我能心想事成!我可以到那个角落去,得意扬扬一番,直到焕然一新,重新快乐起来。"
"你不是个幸运儿吗?"吉姆说。他打哈欠。
"我是的,事实如此,"赫尔姆霍茨说,"我的宇宙一角碰巧是我的乐队周围的空气。我让它充满音乐。比勒先生是搞动物学的,有他的蝴蝶,特罗特曼先生是搞物理学的,有他的钟摆和音
叉。使得每个人都有那样一个角落,大概是我们教师的最重要的工作。我-"
车门开了,被甩上,吉姆走了出去。赫尔姆霍茨踩灭吉姆的香烟,把它埋在停车场的碎石里。
赫尔姆霍茨早晨的第一堂课教C乐队。初学者在C乐队里猛吹猛打,眼望着通向B乐队和A乐队的漫漫长路。A乐队是林肯高中第十广场乐队,世上最好的乐队。
赫尔姆霍茨走上指挥台,举起指挥棒。"你们比你们想象的更好。"他说,"啊一,啊二,啊三。"指挥棒落下。
C乐队开动起来,踏上了探美之旅,像一台生锈的调车机车,阀门黏住了,管道堵塞,管道接头漏了,轴承没油了。
这一小时结束时,赫尔姆霍茨脸上仍挂着微笑,因为他在心里听见了乐队未来奏出的音乐。他的喉咙肿了,因为整个小时他都和着乐队唱。他走进前厅,在喷泉饮水处喝水。
喝水时他听见链子的咔咔声。他抬起头看见了吉姆·唐尼尼。
学生的人流在教室间流动,偶尔停下来,形成友好的漩涡,然后再次流动。吉姆一个人走。他停下来时不是为了跟人打招呼,而是在裤腿上擦靴尖。他好像情节剧里的间谍,什么也不想念,也不喜欢,只巴望着未来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哈罗,吉姆,"赫尔姆霍茨说,"看,我刚刚还想到你。我们有许多课后的俱乐部和球队。那是多认识人的好办法。"
吉姆抬眼仔细打量赫尔姆霍茨。"也许我不想多认识人,"他说,"想过这个吗?"他走开时猛踏靴子,链子咔咔响。
赫尔姆霍茨回到指挥台,准备给B乐队排练。台上有一张纸条等着他,要他去参加一个教师特别会议。
会议的主题是蓄意破坏。
有人闯进了学校,捣毁了英语系主任克莱恩先生的办公室。
破坏者把那个可怜人的宝贝-书、文凭、英格兰照片、十一部小说的开头-全都撕碎、揉皱、搞乱、扔掉或踩烂了,还洒上墨水。
赫尔姆霍茨感到恶心。他不敢相信。他没办法去想这事。他无法想象它是真实的,直到当晚深夜的一个梦里。梦里赫尔姆霍茨看见一个男孩,长着梭鱼的牙齿,尖钩般的爪子。那怪物爬进一扇高中的窗户,落在乐队排练室的地板上。怪物的爪子把整个州最大乐鼓的鼓皮撕成碎片。赫尔姆霍茨哀号着醒来。他只能做一件事:穿上衣服奔向学校。
凌晨两点,赫尔姆霍茨在乐队排练室里抚摸着鼓皮,守夜人在一旁看着。他在鼓架上来回翻着鼓,打开鼓里的灯,关上,打开,关上。鼓完好无损。守夜人离开巡视去了。
乐队的宝库是安全的。赫尔姆霍茨一件件爱抚着别的乐器,好像守财奴满意地数着钱。然后他开始擦拭苏萨大号。擦的时候他能听见号声鸣响,能看见它们在阳光下闪耀,星条旗和林肯高
中校旗在队伍前头飘扬。
"轧噗-轧噗,踢哒-踢哒,轧噗-轧噗,踢哒-踢哒!"赫尔姆霍茨快乐地唱着。"轧噗-轧噗-轧噗,啦啊-啊-啊-啊-啊-啊,轧噗-轧噗,轧噗-轧噗-嘭!"
他停住,琢磨着想象中的乐队接下来奏哪一段。这时他听见隔壁化学实验室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赫尔姆霍茨悄悄摸到门厅,
一把推开实验室的门,刷的开了灯。吉姆·唐尼尼两只手各拿着一瓶酸液。他正把酸液泼向元素周期表,泼向写着化学式的黑板,泼向拉瓦锡的胸像。在赫尔姆霍茨眼里这景象不能再丑恶了。
吉姆虚张声势地微笑。
"出去。"赫尔姆霍茨说。
"你准备怎么办?"吉姆说。
"清理。尽量抢救。"赫尔姆霍茨晕眩地说。他拿起一团废棉花,开始擦酸液。
"你会叫警察吗?"吉姆说。
"我-我不知道,"赫尔姆霍茨说,"还没想法。如果我抓到你毁坏低音鼓,我想我会一拳打死你。就算那样,我也不会理解你是在-你觉得你是在干什么。"
"这地方是时候换换世界了。"吉姆说。
"是吗?"赫尔姆霍茨说,"肯定是,如果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学生想弄死它。"
"学校有什么好?"吉姆说。
"没有太多好处,我想,"赫尔姆霍茨说,"只不过是人类做过的最好的事。"他无助地自言自语。他有一口袋计策,能使男孩表现得像个男人。那些计策针对男孩子气的恐惧、梦和爱。但这个
男孩没有恐惧,没有梦,没有爱。
"如果你把学校全砸了,"赫尔姆霍茨说,"我们就不剩下任何希望了。"
"什么希望?"吉姆说。
"每个人都能为自己活着而高兴的希望,"赫尔姆霍茨说,"甚至你。"
"那是搞笑,"吉姆说,"这个垃圾堆给我的只有苦日子。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必须做点什么,是不是?"赫尔姆霍茨说。
"我不在乎你怎么做。"吉姆说。
"我知道,"赫尔姆霍茨说,"我知道。"他押着吉姆,进了乐队排练室旁边自己的小办公室。他拨了校长家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了,他麻木地等着铃声把那老人从床上叫起来。
吉姆拿一块抹布掸着靴子上的灰尘。
校长还没接,赫尔姆霍茨突然把听筒放回电话架。"有没有什么事是你在乎的,除了撕、砍、掰、扯、砸、打?"他叫道。"任何事?除了那双靴子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