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雷立刚本人
雷立刚,“70后作家”代表人物之一,也是互联网早期最著名写手之一,多次获得各类文学大奖。著作《万物枯荣》广受股民好评。 雷立刚从事职业投资多年,结识大量股市顶级高手。愿把对市场的的理解、复盘与技巧、及众多高手朋友们投资经验,尽力分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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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馆》第四回(获天涯文学大奖,全网点击近千万)

雷立刚本人  · 公众号  · 财经  · 2017-09-21 16:32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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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立竿见影的是阿黄那边,他一看小牛的名片,得知对方竟然是大机关里的副处长,立即曲意奉承,连带对我也敬重了七八分。甚至,在吃完饭后,阿黄竟抢着买了单,帮我省了一笔不菲的饭钱。

在我心里,原本一直以为,阿黄是见过大世面的,或者说,是接触过几个大官的。毕竟,都说他爸妈是地产商,他爸妈的朋友里,没几个当官的,那才奇了。可是,这阿黄,尽管平时闲侃的时候牛轰轰的,真见了省上的一个副处长,那份巴结交往之心,简直是掩藏都掩藏不住,让我突然怀疑他家境是不是真那么强,头一次感到何军他们的质疑或许不无道理。

吃完饭,阿黄把我和小牛送回原处,我让阿黄把车停到路边树下,说: “黄哥,麻烦你在车里等我几分钟,我跟牛处长有点私事要谈。”阿黄忙不迭地说:“别说几分钟,就是几十分钟,我也等。”

我陪着小牛走出一百来米,估计着阿黄看不清楚了,决定开口。其实,这口还真难开,刚才还被当作成功人士,转眼却不得不为一个小得丢脸的钟点旅馆求人帮忙,可是,无论怎么反差巨大,我依然必须开口,因为这就是我真实的生存状态,难怪有人说, “世上只有两种东西是无法长时间掩饰的,一种是困窘,一种是健康。”

小牛耐心地听我说完,满脸的不可思议。好一阵才迟疑地说: “难不成……刚才那小伙子说的你这‘雷总’……就是这么个小旅馆的‘老总’?”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唉,他到不是故意把我夸大啥,他就在我旅馆旁开网吧,我们那一带……平时都这么喊……”

小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客气中透着疏远的语气说: “唉,小拓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因为我在省上工作,压根就和风城市上的人接触不多,至于区上镇上的干部,就更不认识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小处长,还带着个‘副’字,对于镇干部村干部,我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候,小牛的电话响了。小牛一接,立即满脸肃然起敬的神情,说: “好的好的,徐厅长,我马上就按你说的去办……”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向我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匆匆地走了。

虽然这个结局,其实一直就是我内心深处隐约估计着会发生的,但我之前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而总用 “万一能帮上”来鼓励自己,当小牛真的这么说、这么做之后,我陡然明白,最担心的,终究还是发生了。这就如同墨非定律所说,“如果一件事情可能变坏,那它就一定会朝着变坏的方向而去。”我颓唐地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靠近阿黄的车不远时,我忽然心中一激灵,告戒自己: “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不能让阿黄看出我和小牛其实关系并不深;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我今天是来求人的,而且彻底失败了。”我深呼吸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走到车前,拉开车门上了车,做出满脸兴奋的神情,对阿黄说:“黄总,今天实在太感谢你了,我那老朋友牛处长刚才一路都在夸你讲意气,重情谊,说你这样的朋友值得交啊。”

阿黄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恭维我说: “雷总,你有这样的朋友,早该让我们都知道啊,那……四方街谁还敢惹你。”

我本来强颜欢笑的表面下,内心正忧愁不已,毕竟,今天尽管在阿黄面前挣足了面子,大大提高了地位,但我的紧迫问题,其实并未得到任何解决,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可此刻,阿黄对我的极力逢迎,突然提醒了我,一条妙计浮上脑海,我决定出奇制胜,试一把,看能不能忽悠住村长,解我燃眉之急。尽管这办法其实比较无厘头,但对那时的我来说,确实也是唯一的对应计策了。

我没想到的是,这个计策居然真的奏效了,一举帮我保住了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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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非常出奇不意的一招,但在当时,对于是否能够 “制胜”,我完全没有把握。

不过,看着阿黄仅仅因为陪着我和小牛吃了顿饭,便对我前所未有的恭敬,我意识到,由于我在省级机关工作过,了解里面的规则,明白一个副处长并无太大权力。但社会上的多数人,在我们这个 “官本位”的国度,只是通过各种道听途说来神秘化着省级机关,必然对“省上的副处长”充满了敬重甚至敬畏。尤其是对于基层的村干部,想必更为有效。既然如此,我何不扯起虎皮做大旗?

我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心情变的舒畅起来,突然想起阿黄先前说有事请我帮忙,后来因为小牛在,就一直没说起。于是我一拍脑门,说: 哎哟,黄总,你看我这个记忆力,咋搞忘问你了,不是说有啥子事要请我帮忙吗,现在没得其他人了,你尽管说嘛。

阿黄说: “雷总,你千万不要再喊我黄总了,我比你小几岁,你喊我小黄就行了,如果实在看得起我,就喊我一声兄弟,我就更高兴了。”

我说: “我有你这么个兄弟,我比哪个都高兴,好,你就给当哥的说,有什么麻烦事?”

阿黄于是边开车,边絮絮叨叨起来。他所说的,实在是让我大感意外。原来,他竟然是已经结婚了的,有老婆,老婆在南明市上班,平时只是周末来风城看他,或是周末他回南明市。所以,这么长时间,他老婆一直不知道他在这边还有女朋友。

前天,他回南明市的时候,历鹃给他发了个短信,被他老婆看到了,怀疑他有外遇,他解释说,这是一个好哥们的女朋友,因这好哥们这两天手机坏了,就把短线发到他手机里,让他转告这哥们。现在,阿黄就要我扮演这个好哥们。

“那你可以让罗老师扮演啊。”我疑惑地问。

阿黄说: “罗老师跟我,是从小学一起耍大的,我老婆对他也了解得很,她很容易辨出真假,所以,就只有麻烦你了。我到时候把你手机号码发给我老婆,我老婆如果打电话来问,你就按我说的解释。”

我还是有些不解,问: “就算我们是好哥们,那我女朋友发短信到你手机,也不合理啊,我又不是随时在你身边,你手机接到短信了,也不可能马上可以给我看得到啊。”

阿黄得意地一笑说: “这就是问题关键了,我老婆一直不知道我是在外语学院外头开网吧,我给她说的是,我是在风城开发区开公司,你跟我是合伙人,我们两个正在创业初期,住一间房子里,所以,你女朋友晚上发给你的短信,我转手就可以给你看。”

我哭笑不得地对阿黄说: “兄弟啊,你骗起女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啊。”说罢,我突然想起自己即将对村长所做的,不也是连哄带骗吗?这才猛然发觉,如今的人与人之间,仿佛全是你骗我,我骗你,每个人都是被欺骗者,但同时又是欺骗者,仿佛都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涯的连环骗局中,无法挣扎。

第二天上午,我决定去找村长,能不能骗成功,在此一举了。为了更增添真实感,我决定把阿黄带上。反正他如今有求于我,我请他开车送我,应该不难。

我走到网吧,对阿黄说: “黄总,今天我要到胜利村村委会那边去一趟,但我昨天晚上把脚给扭到了,走路有点难受,你能不能开车送我一下嘛?

阿黄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开到村上,我说: “麻烦你在村长办公室外等一下,我最多不超过2分钟就出来。”

阿黄立即说: “没问题,没问题,要不要我陪你去?”

我说: “那到不用。”

这一瞬间,我忽然发觉,自己和阿黄之间,头一次变成了我微微占着上风,连说话也无所顾忌多了。

借着这么一股子劲儿,我昂首阔步走进村长办公室。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胜利村的村长办公室。房间是个平房,宽敞而简单。人也很少,只有村长一个,没个秘书啥的。墙上贴着些花花绿绿的表格,展示着村里各项工作的完成情况,一个老旧的电热炉放在村长椅子旁,村长靠在藤椅里昏昏欲睡,看到有人进来,立即坐直身子。

我这人在任何地方都不爱巴结领导,如果是在以前的单位,那么,无非是不受领导喜欢,大不了评不上先进。辞职了,自由了,创业了,原以为更不必巴结领导了,可真到了自己开旅馆遇到麻烦,才知道创业更需要和各级领导搞好关系,否则,就不止是评不上先进那么简单,而是你可能连立身之本都被席卷而走。

如果我早点明白这些,一到四方街来,就给村长进点贡,甚至弄成 “同志加兄弟”的关系,那我不会有后来的麻烦。可事已至此,我此时求饶,已经晚了,惟有一条路上走到黑,显得更牛逼一些才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我一进去,就径直走到村长办公室前,说: “村长,你好,我是四方街那个小旅馆的雷小拓。”

村长见我脸色平静,不卑不亢,似乎很有底气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反而没那么倨傲了,点燃一只烟,自顾自抽起来,略略欠了欠身,说: “哦,我有印象,有印象哈……你这个事情呢……”

我不待他说完,就接话说: “村长,这事儿,你光跟我说,我也不完全能做主,因为这个小旅馆,我是和我老同学一起合伙搞的,我那老同学说了,你们有什么打算,要怎么处理,直接打电话给他说,我们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

一边说,我一边把小牛的名片掏出来,特意只用一只手递给村长。一般说来,两只手递名片,显得尊重或正式,一只手递过去,则显得随意甚至略略的居高临下。我明白这名片要这样递,村长才会更相信我后面的话。

“这是他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号码,他让你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如果觉得不方便电话里说,那你直接告诉我,我转告他也行”我说,“村长啊,我那老同学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才请我和他合伙搞,具体出资人,主要还是他,所以,我真是做不了主啊。”

村长接过名片,定睛一看,果然立刻表情凝重,而后瞬即脸上堆起笑容,说: “雷老板,瞧你说的,我做调查,肯定要两边都听,不能只听房东那一方的话,也要听你们这一方的话。所以我才专门请你过来,谈谈情况,目的就是更全面的了解事实嘛。牛处长那边,肯定有啥误会,你多帮我解释解释。”

我说: “村长,昨天我和网吧老板小黄一起跟牛处长吃的饭,小黄话多,把我们村上还有四方街的情况唠叨了好多,牛处长这才晓得,不止我们院子有改建,何军他们院子改建得更多。处长的意思是说,希望你一碗水端平,毕竟,村长你作为组织培养多年的干部,处理基层工作要公开公平公正,是起码的要求嘛……好,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村长你先忙,小黄还在等我。”

一边说,我一边往外走。村长连忙将我送到门外,果然看到阿黄正在车里等着。我估计着,阿黄肯定是一早就给村长送过礼的,果然,他俩显得很熟,村长过去拍着阿黄的肩膀说: “黄老板,你和雷老板这么好的交情,咋不早点告诉我嘛。”

小黄嘿嘿地笑着说: “雷总这么深藏不露的人,我哪敢到处宣扬和他的交情啊。”村长一听,对我更是满脸恭敬,主动双手握上我的手,摇了摇说:“雷老板,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们到我们胜利村来投资,是拉动我们村的经济,是大好事。我实在是工作太忙,基层工作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把人忙得每天晕头转向,以前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麻烦你不要往心里去。老顾他们家,我会好好批评的,签了合同还要反悔,那把法律当成儿戏了?咱们新农村建设不正在搞法制社会吗?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说完,目送阿黄的车载着我开出半里路,村长还在遥遥挥手,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 “以他如此的胆小,是断断不敢主动给省里的副处长打电话的,这下,终于算是忽悠成功了。我心中既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难受,想到自己如此心比天高,最终却要借助曾与自己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小牛的一张小小的名片,狐假虎威来骗到自己的安全,不禁悲从中来。

可是,我的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切风平浪静的样子,不能让阿黄看出丝毫破绽。我的目光晃晃悠悠地扫过车窗外的田野,已经三月初了,道路两旁已经有了延绵的绿色,春天仿佛就要到来。

(老村长近似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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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对于我来说,我的小旅馆乃至我的生活,都似乎与季节一样苦尽甘来。

我的春天,经过了那么多的折磨与耽搁,但终于还是珊珊来迟。虽然晚了点,但毕竟来了。

也不知村长给刘嫂老顾到底说了什么,总之他们再也没对我提出过有关租约的任何要求。而且,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散布的消息,或者消息仿佛自己长出了翅膀,迅速飞遍整个四方街,甚至抵达了夜市的边缘,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我这小旅馆背景深厚,我只是前台的 “马仔”,后面站着“手眼通天”的“幕后老板”。

这么说来,我只是个傀儡而已。但奇怪的是,四方街的人们,在 “知道”我是“傀儡”之后,反而更尊重我了。人们对“傀儡”的敬重远远超过对一个自由自在的独立个体的敬重,我不知道这是四方街的独特现象,还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共同特征。

阿黄自不必说,他早把我和他的友谊主动宣扬开来,让人人都以为我和他穿着同一条裤衩。其他的人,不仅小马、小朱这两个历来最势利的人对我点头哈腰,甚至强悍如何军,横蛮如罗矮虎,深沉如杜老师,见了我也客客气气,不仅喊 “雷总”,有时候还喊“雷老大”,偶尔甚至开玩笑地喊“雷爷”,给足了我面子。

有时候,我和陈鹿一起经过夜市,老远,刘师傅就要跟我打招呼,显得亲热无比。他还时常说, “我和雷大哥,是一起在我这摊子前最寒冷的那几天喝过酒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连我也半天没搞明白。

其他夜市的小生意人,不管认识不认识,见了我都笑脸相迎。甚至还时常有意地恭维陈鹿,没话找话的说: “哎呀,这妹儿硬是越来越漂亮了。”把陈鹿高兴得喜笑颜开。

作为一个男人,可能最幸福的就是此时此刻了 ——自己广受尊重,还给自己的女人带来荣光。

可想而知,我的商铺改造工程,也很快得以顺利推进。我重新喊了泥水工,用一周时间,把三个铺面改造了出来。在铺子的门上贴了个招租广告,只一天半工夫,就全部租了出去。

我的铺面口岸比何军的更好,但我不贪心,每间租金都是 3500元/月,基本与何军的保持一致,以免树大招风。分别租给了“八杯茶奶茶店”、“打字复印店”和 “陕西肉夹馍店”。

3个商铺,月租金加起来是1万零5百,我使了个心眼,按半年收租金,之所以我不收比何军更高的租金,也在于此,他是一次收三个月,我口岸更好,一次收半年。其实,归根到底,我是做了更悲观的打算。

半年的租金累积起来不是个小数字,整整 6万3千元,另收了1万元押金。这样,我手里忽然多出了7万余元。不过,妒恨我的人却并不多,一则他们认为我只是马仔,大头肯定交给了后台老板;二则,有何军他们的4个铺面更丰厚的租金做挡箭牌,吸引走了绝大多数眼球。我也就不那么显山露水了。

何况,何军一再散布着类似的小道消息: “别看四方街小是小,但水深得很呢,能在这里当老板的,个个背后都有几把刷子,一般人可未必惹得起……”舆论是可以被引导的,流言多说几次,似乎就成了真理,仿佛我们四方街的这几个老板,还真的都各有神通,这么一来,多数村民也就谨小慎微起来,很少公开流露出妒忌之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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