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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刘洋评《斯人斯土》︱根植乡土的漫漫人生

上海书评  · 公众号  · 读书  · 2025-06-0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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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转型时代

要理解费孝通的这一志业,无法脱离于近代中国的大转型。

费孝通出生于1910年,那是一个秩序不断发生变动的时代。自“戊戌变法”至民国初年政治动荡,传统秩序趋于解体,新秩序并未建立,不断变动的秩序对现代中国产生深刻影响。关于这段历史的特征,张灏曾将其概括为“深层危机”:在政治上,传统政治秩序的基本体制“普世皇权”由动摇而瓦解,中国由此陷入空前的政治解体危机之中;在文化上,代表传统中国人基本公共信仰与价值取向的儒家思想逐渐解体,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文化深层危机”。 (张灏:《五四与中共革命:中国现代思想史上的激化》,《“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2012年第77期) “深层危机”带来的结果就是普遍无方向感,传统中国的主导性价值开始解体,中国将往何处去?中国知识分子曾经希望移植西方体制和政治革命实现国家富强,然而现实却是一片混乱。

大转型时代会出现混乱,主要是因为维系社会秩序的既定权威逐渐瓦解。在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看来,社会和经济变革——城市化,扫盲和教育的提高、工业化、大众媒介的推广,一方面扩大了政治意识,拓宽了政治参与面;另一方面,这些变革又破坏了政治权威的传统根基,从而使得建立政治组合关系的新基础,以及缔造既有合法性又有效能的新政治机构的问题大大复杂化。 ([美]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刘为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7页) 在这种情形下,如何依据中国实际探寻一条新的现代化道路,自然成为重要问题。

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越来越多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眼光向下”,他们重视社会大众的力量,关注社会革命。比如,1921年4月,芥川龙之介访问上海,他会见了当时中国优秀的社会主义理论家李汉俊,对李汉俊的印象和谈话的情景,芥川记载:李氏道,如何改造现在的中国?要解决此问题,不在共和,亦不在复辟。这般政治革命不能改造中国,过去既已证之,现状亦证之。故吾人之努力,唯有社会革命之一途。 ([日]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袁广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序章,第1-4页) 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从政治革命向社会革命的转变,本身就意味着他们对中国现代化道路的认识更加具有主体意识:要解决中国自身的问题,必须从中国实际出发,尤其是要重视中国社会大众的力量。

根植乡土探寻中国现代化道路

费孝通正是这样一位坚持从中国实际和社会大众利益出发,探寻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知识分子典范。

张冠生认为,费孝通的学术生命可以分为三个段落:从瑶山调查起步,以江村调查资料为素材,写出博士论文,实现人类学史上的一次重要转折。留学归国后在昆明、北平执教、研究,作“云南三村”调查,进入学术高峰期;从1949年到1979年,怀抱富民强国愿望,热忱参与新中国筹建,接续实地调查,继续书生议政,然而连续经历政治运动和社会震荡,失去正常教学和研究条件;从1980年“改正”到2003年实地调查收尾,“第二次学术生命”中,学术研究和政治参与并行。主持社会学重建,恢复实地调查,见证“草根工业”成长,追踪农业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撰写系列报告,参与国是咨询,思索全球问题,呼吁文化自觉。 (第1页) 而费孝通的学术人生,不能绕过一个关键词,那就是“乡土”,费孝通自己晚年也曾说过,中国是被土地束缚的中国,自己则被乡土束缚。 (11页) 费孝通所说的乡土并非单指农村,而是在尊重中国传统和以民为本的立场上,积极探索中国的现代化道路。

我们从该书中能够看到,这种根植乡土的情感和风格贯穿着费孝通的整个学术人生。

根植乡土,意味着他对传统中国的秩序和伦理充满一种敬意。幼年的费孝通对“乡土志”课程的喜爱,则是他乡土情感的早期萌芽和流露,后来写出经典之作《江村经济》《乡土中国》《乡土重建》等,都来自他沉潜其中的乡土情感,晚年关于自己毕生的观察和体验时说,传统生活方式是自己一生遵循的生活方式主流,传统的思想模式是其进行思考的基础。 (11-12页)

根植乡土,意味着他对人民大众有着深厚的情感认同。姐姐费达生在开弦弓村领导蚕农进行丝业改革,这对费孝通的学术生涯曾有重要影响。他到开弦弓村养伤,被村里的现代缫丝机器所吸引,进行实地调查,本属无心插柳,却成为国际汉学人类学领域的开山之作。费孝通自己曾说,他的一生一直跟在姐姐后边走,姐姐是为民众做事情,自己则是将姐姐做事的意义讲出来,姐弟俩共同关怀的则是如何为中国农民谋福利,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 (20-21页)

根植乡土,意味着他注重从中国的社会实际中总结道理和经验,并能以清晰质朴的语言将这种道理讲清楚。从燕京大学到清华大学以及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吴文藻、派克(Robert Park)以及史禄国(Sergei Shirokogorov)和马林诺夫斯基等诸位名师的指导下,这种乡土情怀则转化为如何以系统的现代学术方法分析中国社会。吴文藻当时作为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主任,积极倡导社会学的中国化,派克则主张从生活中的具体事实中获得关于社会的知识。在他们的影响下,燕京大学社会学系诸多师生走出校园,接触真实、丰富、生动的社会生活,费孝通和同学们跟着派克,他们在永定门一带,在天桥的地摊、戏棚和酒楼,观察市井社会的流浪艺人、贩夫走卒的真实人生,他们也到过八大胡同、清河监狱,看到了社会角落和高墙里的囚犯生活。这种根植乡土的情怀并非只是对人民大众的关怀,同时也意味着如何以清晰朴实的语言将道理讲清楚。费孝通曾说过,自己所看到的是人人可以看到的事,所体会的道理则是普通人都能明白的家常见识,所写的文章也是平铺直叙,没有什么难懂的名词和句子。(30-35页)之所以能做到这点,和他在情感和理智上根植于社会实际和人民大众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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