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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峰:也谈明代紫禁城的名称演变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  · 公众号  · 历史  · 2021-05-22 00: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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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而正德《大明会典》于历年细则中载:“成化四年,革马直官军。” [25] 可知上引“马直百户十八员”,必成化以前旧制。由此,上引“事例”中不注明年代诸规定,确应永乐以来沿用者。正德《大明会典》成书时,无必要发明“内皇城”“外皇城”等新名目,以专门修订此前的条文。“内皇城”“外皇城”,虽无明分内外之实,称谓却很可能自明初已然。

正德以后,“皇城”仍属常用泛称,“内皇城”“外皇城”也不乏其例。如嘉靖元年( 1522 ),蓝章载,黄珂于弘治年间“督修内皇城,孝庙在便殿见之。” [26] 万历《大明会典》在介绍兵部守卫时,承袭正德《大明会典》“内皇城”“外皇城”,而改“二十八铺”为“四十铺” [27] 。可知“内皇城”等并非机械抄录,而体现嘉靖以来可能的变化,或万历《会典》作者接受的观念。万历十二年( 1584 ),兵部尚书张学颜有言:“内皇城各门,昔止内使二三,今增四五十。” [28] 天启六年( 1626 ),皇城巡视科道虞廷陛等条奏门禁四事:“外城七十二铺、内城二十八铺倾圯者……按法清稽。” [29] 此必“内皇城”“外皇城”简称。崇祯年间,吏科给事中吴麟征言:“内皇城四门周围红铺,原额军一千三百余名。” [30] 这些“内皇城”“外皇城”频繁出现,可能因现存嘉靖以来史料,规模远超明代前期,但至少说明,内城拥有“紫禁城”专名之后,“内皇城”仍然正常使用。

目前首见于正德《大明会典》的“内皇城”,并非编纂《会典》时首创。它见于此前成文的制度条文,此后亦普遍使用,是一个贯穿明代始终的内城名称,与“皇城”并行不衰。但观其具体涵义,“内”字为辅,“皇城”为主,“内皇城”更具内“皇城”之意。这未体现明确的内外两重观念,而展示了内外一体观念对内城名称的制约,说明明代对皇宫城池的内外一体认识观念,是根深蒂固的。


二、权宜之计:“砖城”与“宫城”

“紫禁城”出现前,时人提及内城,除上述“内皇城”,颇多摆脱“皇城”自立的名目。若这些名目是正式的专称,当体现内外两重的观念。

天顺、成化年间,彭时自述内阁故事:


文渊阁,在午门之内迤东,文华殿南,面砖城,凡十间,皆覆以黄瓦。 [31]


文华殿南,即左顺门东南内阁,向南面对内城南墙。至正德年间,王鏊转载此事:“文渊阁在奉天殿东庑之东,文华殿之前,前对皇城。深严禁密,百官莫敢望焉。” [32] 彭时细述建筑规格,语气轻松。而王鏊郑重其事,称“前对皇城”,似不肯以“砖城”入文。

成化初年,叶盛载:


六科衙门,在砖城内尚宝司西。永乐中灾,暂于午门外直房署事,遂以至今。 [33]


明末,黄景昉载:“六科与尚宝司邻,旧在奉天门西,今工部委官制衣处,犹称六科廊,是也。” [34] “奉天门西”的六科廊所在“砖城”,必指内城。

《明孝宗实录》载,弘治十四年( 1501 ):


修皇城四门红铺,及内府砖城周围红铺,共六十九座。 [35]


此“皇城四门”特指外城诸铺,然内城之“砖城”加“内府”二字,似因“砖城”未足明示一城。《明武宗实录》载,弘治十八年( 1505 ),“皇城四门……京城九门……迩来门官太多……命皇城四门仍旧,其余各门自今以四员为则,不许增。” [36] 皇城四门又与京城九门对照,似亦指外城或内外城一体合计。但万历《大明会典》载:


凡守门内官,弘治十八年题准:砖城四门照旧,其余各门,只以四员名为则,不许增添。 [37]

则此“皇城四门”,专指“砖城”即内城。嘉靖初年修成的《明武宗实录》,似避免使用“砖城”,而宁可使用虽然常见、实与四年前涵义相反的“皇城四门”。但嘉靖时期,官方并未严格避称“砖城”。如嘉靖四年( 1525 ),礼部建议:


于砖城之东、皇城之内、南城尽北或东,立一 祔庙。 [38]


此“砖城”,公然与此处专指外城的“皇城”对照。明末,何乔远录嘉靖五年(1526)席书建言:“皇太后暂离法宫,远出砖城,翟车径太庙过。” [39] 这或属席书原文,或系何乔远改写,皆见“砖城”之可用。

明代,“砖城”多指一般城池甓砖,或王府、宗庙等围城。上引诸砖城,尽管确指皇宫城池的内城,毕竟是就外观而言的比较随意的称呼,与偶尔使用的“内城”相似。叙同一事者,即或避免使用“砖城”。所以,它不太可能是皇宫城池内城的专门名称。另外,“砖城”主要出现在明代前中期,除上引明末难判年代之例,嘉靖以后似乎就绝迹了。相比之下,“宫城”这个元代对内城的通称,显然比砖城正式一些,在明代各时期皆见行用。它是否曾经是内城的正式名称呢?

明代“宫城”虽常见,更多地指王国城池,较少指皇宫城池。《明太祖实录》载,吴元年( 1367 )建成社稷坛,“在宫城之西南。” [40] 但此时南京尚未修建外城,宫城即皇宫城池,并非特指外城环绕的一个内城。至宣德、正统年间,突然集中出现了宫城之名。宣德元年( 1426 ),明宣宗袭俘汉王高煦,安置北京,“命行在工部新作馆室于西安门内,处高煦夫妇男女。” [41] 次年,明宣宗自述此事:


高煦……将归京师,居之宫城之内,服食寝处悉仍其旧。 [42]


按,汉王后来被单独囚禁在逍遥城,位于内城之中西华门内 [43] 。但此时“夫妇男女”同居,“服食寝处”仍旧,其“宫城之内”当指西安门内的馆室,即此“宫城”涵盖外城。宣德八年( 1433 ),明宣宗御制文称:


北京之万岁山,在宫城西北 隅。 [44]


此万岁山,即琼华岛,在内城之外西北方 [45] 。“西北隅”当理解为西北部,此宫城亦指外城。正统元年( 1436 )、九年( 1444 ),明英宗两次作文:


于宫城之西南,作洪恩灵济宫……宫城之西,灵宇巍然。

北京故有学,在宫城之艮隅……撤而新之。 [46]


灵济宫在外城西墙外,国子监在外城北墙外之东北方,已近京城北墙 [47] 。“宫城之西”恰当,而“艮隅”只好理解为东北方。凡此宫城,皆涵盖内城之外地区,可视为与“皇城”同类的泛称。

成化二十三年( 1487 ),礼部尚书周洪谟上疏:“御制各寺观碑记,及遣祭谕祭各王府并大臣,文字代言之臣,多有用字讹谬者,宜令改正,以示将来。”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同翰林院会议,反对修改:


洪谟曰,御制太学碑云“在宫城之艮隅”,“宫城”当改作“都城”。议以为,自古帝王所居之城,或曰皇城,或曰帝城,或曰宫城,或曰禁城,随人所称,初无分别。今国子监在皇城东北,碑文所言宫城,即皇城也,不必再改。

洪谟曰,御制灵济宫碑云“在宫城之西”,当改作“皇城之西”……议以为,宫城之西,即皇城之西也。

洪谟曰,御制灵明显佑宫碑云“禁城艮隅海子滨”。古者,天子所居谓之禁,禁城指皇城。言“禁城艮隅”,则是在皇城内艮隅,非皇城外艮隅也。今显佑宫实在都城坎位,不在禁城艮隅。议以为,本宫在皇城之北少东,非正北也,洪谟乃谓在坎位,是自谬也。

洪谟曰,御制大慈延福宫碑云“卜吉址于城东”,城指都城言,城之东,是在城外。今延福宫在都城朝阳门,不可言城东。议以为,本宫正在皇城之东,非差也。 [48]


周洪谟细究字词,认为某“隅”应严格指“之内”,某“东”“西”应严格指“之外”,而其第二条似乎认为,宫城当指内城、皇城当指外城,不容混淆。但综合诸条,可知周洪谟反对的,不是皇城与宫城的混淆,而是“宫城”这个词本身。他建议换用正确体现地理状况的“都城”“皇城”,并非认为“宫城”应当专指内城。而会议者很反感周洪谟之喋喋不休,干脆以更加含糊的理解方式回应:“隅”“东”,皆即可指内、亦可指外,至于宫城、皇城乃至禁城、帝城,都可以混用,指内城、外城、京城。观两方意见可知,此时必无元代那样以“宫城”专称内城的惯例。

上引诸“宫城”,皆出现在皇帝口谕或御制文。此前此后的官方、民间叙事,偶有使用,亦多泛称,略同“皇城”。如刘定之载,正统末年,王振“宅在宫城内外凡数处。” [49] 天顺五年( 1461 ),北京爆发曹石之变。《明英宗实录》载,闻变者“于长安右门隙入疏以闻。上即召吉祥,缒入宫城,锁系之。令皇城四门、京城九门毋开。” [50] 曹吉祥显然是从内外城之间的直房或居所,被捕入内城的。此“皇城四门”,当然并非仅指外城,但与之有意区别的“宫城”,必指内城。则“宫城”作为内城专称,首见《明英宗实录》成书的成化初年。

万历《大明会典》较正德《大明会典》,增添了介绍内外城门、城垣的章节,区分外围“皇城门”和内部“宫城门”:


午门……左掖门……右掖门……东华门……西华门……玄武门……自午门至玄武门,俱宫城门。

阙左门……阙右门……端门……承天门……。

大明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以上六门俱皇城门。

东上门……西上门……北上门……以上十二门,在皇城宫城外。 [51]


本节大体由内而外,列举宫城内、宫城四面门、南面内外之间门、皇城门、其他三面内外之间门。看六个皇城门,“皇城”似指外城加上南面直至大明门的瓮城,则“宫城”当指内城加南面瓮城了。但六个宫城门并不包括瓮城的承天门等,“宫城”未与“皇城”严格对应。承天门、端门等,没有纳入“皇城宫城外”等任何一类,而“皇城宫城外”,似指“皇城”的“宫城外”,未直言“皇城内、宫城外”或“皇城宫城间”。则本节介绍,仍未截然分内外,而是以宫城加南面瓮城为前半,以其他为后半,未脱以“皇城”泛指皇宫城池的观念。

此后,与“皇城”对照的“宫城”并不多见。如万历三十四年( 1606 ),沈德符记游西苑事:“辛丑年,于禁城内乾方筑一高台…… 闻落成时,主上以软舆升陟,则宫城外巷陌街逵,如灵济宫前后一带,皆近在眉睫。 [52] 辛丑即万历二十九年( 1601 )。如前引,灵济宫在外城之外,此“宫城”包括外城,与筑台的“禁城”同为皇宫城池整体泛称。万历四十一年( 1613 ),郭正域系统介绍皇宫城池:


中朝曰奉天殿,通为屋八千三百五十楹。奉天殿左曰中左门……奉天门……午门……端门……承天门……其后曰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正南曰大明门。建极殿左曰后左门……文华殿东南曰东华门,武英殿西南曰西华门,宫后门曰玄武门。皇城内、宫城外,凡有十二门,曰东上门……。 [53]


此或最早系统介绍明代皇宫城池者。郭正域乃重组《会典》文句,改变了叙述次序:先由最核心的奉天殿,沿中轴线述至最外围的大明门,简述外城诸门,再回到奉天殿后的建极殿,重述内城,最后介绍内外之间诸门。这个次序,比《会典》更淡化内外城之别,拆分了内城,将皇城整体截然两分:奉天殿至大明门核心区为前半,其他地区为后半。“皇城内、宫城外”,看似规整,仍不含南部核心区的端门、承天门,当系略订《会典》原文,并无深意。

此后,“宫城”似乎绝迹。至清初,史玄回忆明末规制,正式分为皇城和宫城:


大城内为皇城,皇城六门……皇城内为宫城,八门……皇城之内,其山万寿……宫城亦云紫禁城,处皇城南隅。 [54]


所谓六门、八门,乃将内外城南面的瓮城计算在内,以大明门为皇城门,承天门为宫城门,分述内外。此将皇城、宫城视为两个大小相套的方城加南瓮城,简单明了,与万历《大明会典》、郭正域区别甚明。至康熙年间,顾祖禹述永乐时营建北京,遂理解为新建两重城池:


缮治京城,于内为宫城,周六里一十六步,亦曰紫禁城。南曰午门(亦曰承天门)……外为皇城,周一十八里有奇。南曰大明门……。 [55]


此以午门为宫城南门,不包括端门、承天门等瓮城地带。据李燮平计算,“六里”周长不包括承天门瓮城,而“十八里”周长包括大明门瓮城 [56] 。则此以四方城池为宫城,与史玄不同,而阐发了万历《大明会典》中的宫城与皇城之分。午门之“亦曰承天门”,显误,顾氏不当犯此低级错误,或处观念演替之际,兼记两种认识,指承天门亦可视为宫城南门。至此,内宫城、外皇城的观念,方在清代对现实的直观视野和对历史的简单解读中,确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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