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46
年夏,他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教育部公派留学的名额,并在次年抵达法国,入读巴黎产立高等美术学院。
赵无极1941
年毕业后,接受恩师林风眠的建议留校任教;
1948
年,在父亲的资助下前往法国留学。
这一年,朱德群也离开了他的故乡去远行,但此程的目的地并非巴黎,而是台北。直到1955
年,他才有机会追随两位同学的步伐赴法深造。
对于出国的目的,赵无极后来回忆说:「从16
世纪起,中国画就失去了创造力,画家就只会抄袭汉代和宋代所创立的伟大传统。
中国艺术变成技巧的堆砌,美和技巧被混为一谈,章法用笔都有了模式,再没有想象和意外发明的余地」,「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传统的枷锁中,我要摆脱它。离开中国到法国,便是我对本国文化所做的第一个手术,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开始。」可是,他前脚刚踏出国门,政治变局后脚既至:1949
年之后,赵的父母在中国受尽折磨与侮辱,他也只能选择留在异乡保全自己。
被命运滞留在法国的,还有朱德群。他倒是没像赵无极那样面临着政治上的威胁,却因在出国的轮船上与一位女士陷入爱河而至停妻再娶,再加上对巴黎艺术氛围的着迷,便也永远停留了下来。
在去留问题上,最富戏剧性的当属吴冠中。他在自传中说:「到巴黎前,我是打算不回国了,因国内搞美术没有出路,美术界的当权人物观点又极保守,视西方现代艺术如毒蛇猛兽。因之我想在巴黎扬名,飞黄腾达。」但当3
年公费留学期满时,他在给母校油画系教授吴大羽的信中却说:
「祖国的苦难憔悴的人面都伸到我的桌前!我的父母、师友、邻居、成千上万的同胞都在睁着眼睛看我!我一想起自己在学习这类近乎变态性欲发泄的西洋现代艺术,今天这样的一个我,应该更懂得补鞋匠工作的意义,因他的工作尚且与周围的人们发生关联。踏破铁鞋无觅处,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1950
年,吴冠中归国。
在山顶重逢
朱德群与赵无极很快就融入了当地的艺术创作圈。抵达法国第二年,朱德群为新婚妻子董景昭画的一幅肖像便在巴黎春季沙龙展上获得了银奖,此后彻底放弃了写实油画而进入了抽象领域。1997
年,朱德群当选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院士,他是首位获此殊荣的华裔画家。
差不多的时刻,赵无极亦在抽象绘画领域完全建立起自己的面貌,在法国大放异彩。2002
年
12
月,他成为第二个当选法兰西艺术院院士的华裔画家。
而「无论被驱在祖国的哪一角落」都「仍将爱惜那卑微的一份,仍愿回来」的吴冠中,成名之路走得比两位同学要艰辛得多。著名学者熊秉明描述吴冠中回国后前20
年的境遇时说,他「历经了快快活活地画,到拘拘谨谨地画,到战战兢兢地画,到偷着画,到不能画,不配画各个阶段」;
1978
年
3
月,才举办了「吴冠中作品展」这一「回国后首次个展」。
后来的30
年,他全心致力探索和倡导的「油画民族化」和「国画现代化」,将林风眠在杭州艺专提出的「介绍西方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之办学宗旨实在地践行起来。
2000
年,吴冠中入选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是该学院成立近
200
年来首位入法籍而获此殊荣的亚洲人。
从
1935
年一起踏入杭州艺专,到
1950
年在巴黎分道扬镳,至接近人生终点的时刻,留法三剑客终于在「艺术的山顶」再次聚首。
这让人想起了林风眠1947
年末写的一篇文章《论画,给无极》,他写道:
「一个艺术家的创作,总是用全部生命的力量争斗出来的,艺术上艰苦而冗长的路程,无极在走着……
展览会之后,他要到法兰西去了,他要把自己投到巴黎新兴艺术的急流中挣扎、漩涡中打滚,他要用它全部的力量,带回给我们新的宝贵的东西。
我现在很清楚了,我们所带回来的这么渺小而可怜的东西,对整个中国艺术的传统是不易有所作为的,但有一点,这渺小而可怜的东西,也许就给了我们重新认识中国艺术的力量,因此感到中国的艺术,唐宋以后,那贫穷的惨象……
我们所带来的,只是一点色彩和写实主义的外形。
愿无极在欧洲,愿许多新的艺术家们,因你们急流漩涡中挣扎的精神,给东方艺术惨象上来一个巨雷霹雳的震荡,像希腊天帝的火使她复活。」这篇短文表面上是写给赵无极一人的,实际上是写给所有留学西方的艺术家们的。作为他的弟子,赵无极、朱德群和吴冠中三人也真的都做到了用笔点燃古老东方的艺术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