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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出走后的宋冬雷交出的首份成绩单。2013年,坐在一家民营医院清冷的门诊室里,宋冬雷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以前提起华山脑科专家宋冬雷,多少病人求着看,手术做不完”。
连宋冬雷自己的潜意识里,当年那个病人求着看的宋医生前面,依然要加上“华山医院”四个字。
离开体制到民营医院单打独斗,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宋冬雷的选择。从提出离职到完成离职手续,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前两个月他收到极少的祝福,更多时间在与反对意见做抗衡。
出走前,宋冬雷已是主任医师、博士导师,到达了专业职务的金字塔顶端。再往上,与行政挂钩,这不是他想要的,“我还是想做个医生”,宋冬雷说,很多出来创业的医生,目的其实很单纯:做个好医生。
这里的“好”,是不想在体制的大环境里被逼着“犯错”。飞刀、走穴和吃回扣,他们要做回医生的尊严。
但做个好医生,并不是出走了就能实现。
离职之后,一家医生预约平台将宋冬雷的预约界面下线。宋冬雷立即找到平台负责人,吵了一架后,平台得知他是国内脑科数一数二的医生,才又恢复了界面。
一架吵完,风波又起。接着,是合作多年的电视台编导找上门,“宋主任,您不能上节目了,您现在不是体制内的人了”。
这样的局面让宋冬雷束手无策,“现在民营医院的牌子被莆田系搞臭了,多数人看病还是首选公立医院。”
宋冬雷意识到,做民营医院院长这条路或许并不合适。去民营医院担任高管,这是大多数医生离开体制后的第一选择,妥当、保险。再往前,医药代表、器械代表也是他们的选项之一。
然而在国内,民营医院在中国医疗体制内的尴尬,也成了宋冬雷他们的处境。
跳出医院,再进入医院
离开协和后,于莺一腔热血扎进创业潮。关于未来医疗的图景,她在脑子勾画了一遍又一遍,“在小区门口,开一个二百平米的,找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就为她所在的通州梨园地区老百姓服务。”
但现实是她只能在微博上抱怨,“哪个人大代表帮我反映一下,接受正规8年制医学教育的博士毕业生,在大型三甲医院工作12年的大夫,想通过正规途径办个正规的诊所怎么那么难?”
一年后,她曾与记者复盘和憧憬创业的开始。当真的跑起来,才知道北五环到东五环没有允许开办私人诊所的规划,还有一套一套的审批控制。
有医生找到于莺,想要创办工作室,拥有自己的品牌。于莺想起两年前的自己,办执照、选址、拉投资,创业的坑都一一踩过。
最后,她放弃了一个人在战场厮杀,选择与美中宜和合作,整合资源和平台。
“有人想要离开去创业,我祝福他。如果创业不顺了,我这儿的大门还为他敞开,欢迎回来”。作为过来人,于莺说,自己有资格告诉别人,创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真正的问题是,如果只是从体制内跳出来再造一家医院,对于医生来说,这样的创业意义并不大。中国的医疗资源太不均衡,核心技术和优秀医生都在体制内,而资本想在体制外再造一所医院,难度可想而知。
张强医生集团创始人张强说,医生创业要面临很多风险,包括个人品牌在市场上的影响力是否足够,如何突破法律上没有规定或是规定比较模糊的部分,如何架构一个团队并维持运转等,同时还要面对质疑等等,都说明并不是中国医生创业的绝佳时机。
2013年,刚从美国回来的龚晓明压抑不住激动,在微博上宣布将来可能会做一家龚晓明诊所:
“等候大厅是温馨明亮的;享受免费的wifi;有秘书帮你接待和安排病人;每人至少15分钟接诊时间;就诊是私密的;诊室是隔开的;检查和抽血是不需要预约的;所有记录是电子化的;可从网络上查结果和咨询。”
幻想美好,于莺却泼了一盆冷水,“龚晓明完蛋了,这么高调在微博上宣称干什么。”
自由执业,自由职业
宋冬雷成为民营医院院长时,龚晓明也在酝酿一起离职事件。
2013年,已经工作了15年的龚晓明决定离开协和医院。辞职消息传遍江湖,求贤者众多,但龚晓明只说了六个字:允许多点执业。
多点执业,是指符合条件的执业医师经卫生行政部门注册后,受聘在两个以上医疗机构执业的行为。
2012年,在美国克利夫兰考察的龚晓明发现,“国外的专家就是在街边自己开的诊所执业,很多医生都是自己的主人”。
龚晓明在一篇文章里回顾了这一段经历,他为中国医疗的问题下了两个诊断:非均质化的医生和医疗的价格管制,这两个问题共同导致了中国医疗牺牲了服务质量和医疗质量。
作为中文互联网界里最早的医疗界名人,龚晓明是互联网开放共享理念的受益者。2000年,龚晓明创办了中国妇产科网,那时,新浪、百度、搜狐、网易还只是个单薄的门户网站而已。
用15年时间,龚晓明打造出了中国妇产科网,65万妇科医生及在校医学生是它的注册用户。
龚晓明是少数得益于互联网的体制内医生,刚工作时,龚晓明还没想好临床研究方向,但在互联网上回答网友关于子宫肌瘤的问题之后,一大批病人发现了他,纷纷挂他的号,籍籍无名的龚晓明愣是被逼成了行业专家。
因此,当2009年卫生体制改革中,多点执业作为趋势和方向被提出之后,龚晓明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阻挡的未来。
“如果医师执照可以像驾照一样管理,医生就会解放很多,当我们的城市里面诊所像餐馆一样密密麻麻的时候,老百姓就医体验将会改善”,龚晓明说。
多点执业政策的出现,让医生群体被压抑住的热情和天性被解放了。越来越多的医生开始涌动着自由执业的梦想,在一篇名为“致想要自由的医生们”的文章里,龚晓明说,“想要自由已经开始在医生中泛滥,医生们心里都痒痒的,对多点执业自由执业充满了向往”。
自由执业的概念和政策,像一道突然刺入的阳光,成了很多医生为解放体制和医生而开出的药方。
蠢动着的龚晓明再次出走。作为沃医妇产名医集团、中国妇产科网、风信子APP创始人,龚晓明说,自己在身份转换之间总算看出了门道,“希望能为更多的医生打开多点执业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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