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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有一系列的影响,比如我们和 AI 交流的时候,在传播学里会谈「传播适应」,你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会不断和你的交流对象接近,这是人一种社会性的反映。你和 AI 交流,你的思维方式也会变得越来越像,所以很难讲未来我们会怎么样。因为现在很多人拿 AI 写论文什么的。但慢慢你用的多了,可能你的思维方式真的就 AI 味很足,并不是你用 AI 做的,但你也可能会变得像 AI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人和 AI 的差距会越来越小。
另外我觉得更多是对于权威知识的标准会发生改变,过去我们找这个领域的专家铁板钉钉一说就有结论了。但今天你发现专家也说了不算,AI 可能比专家更强大。一个老医生说的话你会相信,但今天 AI 的数据更多,它的判断可能更精准。我觉得它可能带来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标准,你不知道该听谁的。因为 AI 也有这么多不同的 AI ,不同的数据训练出来,不同算法训练出来的,他们给你的结论也不一样,到底你该听谁的,普通人无法一一求证,会变得更加茫然。哪怕是很愚昧的统治者或者很愚昧的专家,他也能给你一个标准,大家都知道这个标准,都按照这个标准做,所以我们可以预测别人的行为,可以预测整个社会秩序。但突然一下没有标准了,我觉得这也是很可怕的事。
我觉得还有很多影响,但总的来讲,我还是比较乐观,我觉得人的适应性很强。
张鹏
:不适应也不行,因为这个大势好像不可逆转。
小伟老师本身对技术哲学有挺多的思考,刚才聊到想象不到有 1 万人愿意 AI 陪着他睡觉,去关注 AI 做的梦怎么样。这个事听起来以前似乎不像是一个需求,但今天你发现有 AI 之后这部分变成某种人均的需求。这也带来一个问题,人的需求或者 AI 未来要创造的东西是顺着今天已经存在的需求走,还是本身我们有很多人的需求是过去被技术能力压抑没有办法实现的,所以我们只需要顺着人性走就好了,挖掘更深的人性就好了。所以
我们要往主流需求走,还是往更细分的?这种 AI 技术的变化会带来什么样新的趋势,对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王小伟
:因为我自己一直做技术哲学,这个问题我们大概两个思路,一个是人有需求,技术作为工具来满足我们的需求。另外一个思路,我们的需求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确定,人是开放的,技术可以创作和创造凭空产生一些需求。
但我自己会觉得不是自己所有的欲望都可以被正当地当作需求。比如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可能觉得一个伴侣是不够的,你感觉这是个渣男,但如果他辩护自己非常合适这种生活方式的时候,他能说这是我的需求吗?别人会说对不起,你那是不正当的,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需求,所以需求应该是有社会性的,你谈论的是你个人的欲望,那是不正当的。
有时候我在想,技术未必创造了一个需求或者满足了一个需求,有时候是把一个个体的欲望正当化了。比方可能每个人都想陪睡的欲望,晚上你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如果边上有一个人或者 AI 陪伴你,你心灵可以得到一些抚摸的话,我觉得总比一个人孤单的睡觉会好。我觉得对再硬的一个汉子来说,他晚上有可能也很 emo,很脆弱,他需要有一个陪伴。
以前别人会觉得这怎么会是正当的欲望,这不是一个需求,现在有了 AI 打开就可以。它的成本几乎是零,不用打电话给朋友,不用觉得自己非常傻,打开手机就可以陪伴。这时候我就觉得这是我一个正当的需要,而不是原来所说的怪僻或者脆弱的点、不太容易敢表达的。
张鹏
:有意思,你提到欲望和需求其实是不对等的一个东西,它的不对等就是有些你的欲望是不能变成合法的需求。但 AI 在今天更多地供给,突然让你的很多欲望变成合法合理可以实现的需求。比如如果你每天都需要有人陪着你,那你得谈恋爱结婚,人家也未必愿意和你分享他的梦境。但 AI 其实能做到,这反而是技术创造的一种东西,让欲望和需求之间开始出现了更多有效的对等。
我们聊到这一点听起来总体都是在给我们丰富供给,好像我们不管情绪价值还是从欲望变成可满足需求之间都变得更丰富了。但换一个视角看,一般有得就有失,AI 更多参与到人类社会里,我们花更多的时间对 AI 开始甚至产生一些依赖,我们先不说到《Her》那个级别,但今天我觉得很快大家会发现,把 AI 拿走就像今天把手机拿走一样,让你觉得不适应,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有 10% 的人可能进入到这个状态了。
所以这个 trade off 是什么样的,想听听大家的观点。里里怎么看,从心理学的角度我们看起来有一堆新的供给,但它有什么样的 trade off,有什么所得和所失吗,比如真实关系是不是更薄了?
简里里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以前我们做青少年沉迷游戏的时候,我们看的时候会认为青少年不是因为沉迷游戏而和世界割裂,而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首先他失去了和人的连接,他才躲进游戏成为他的庇护所。
刚才听几位老师讲的时候,讲到陪睡的时候,我想到以前看直播其实也是几十万人会围观一个人睡觉或者看吃播,实际我觉得 AI 就是一个新的技术,但满足的就像王老师说的,以前人们那些所谓社会认为不正当的需要。包括一个人跟几个人谈恋爱,所以以前有纸片人游戏,一个女生可以和好几个男生一起谈恋爱,在游戏里来获得这些东西。
我自己的感受确实有新的技术出现,但这个新的技术在解决这些问题,所谓人类的情感需求,其实在上一代 AI、互联网游戏里都能找到,以前有别的原型。至于 trade off 会是什么,我觉得 trade off 是我们作为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我们的适应成本变得更高,我有观察我女儿,我带她跟小 AI 聊天,我们俩给小动画形象起的名字叫「屁屁」,我女儿每天就会很自然地突然想起「屁屁」,就像她想起邻居的小姐姐、小哥哥一样,说我要跟「屁屁」玩一会。
我的感受是更小一代,就是我女儿这一代长大,对于他们来讲没有适应的过程,AI 就成为他生活很自然的一部分。我觉得 trade off 就是我们这些中老年人可能适应起来有很多困难,激活很多的恐惧和不适应,以至于我们要不断坐这讨论它。
张鹏
:对,以前是觉得四五十岁才叫变老,现在 18 岁之后统一变老,就是有 AI 之后,因为你发现更年轻的一代跟 AI 一起成长,他们是原住民,我们反而都在适应,我们都在找,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有意思的 trade off。
再听听海龙老师怎么看,
AI 带来的 trade off 另一面有什么值得思考的,有好处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刘海龙
:其实现在对于 AI 的问题大家谈的挺多的,因为一个技术我们刚接触的时候,最早大家通过商业去吹嘘这个技术多么好。接下来大家的反应,这个技术和原来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或者打乱了我们原来的生活方式,带来了很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