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两年,她终于瘸了,然后就瘫了。直到后来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她的儿子东贵和儿媳小玉也三番五次把所有亲戚都聚齐了,酒席吃了一波又一波,礼金收了一茬又一茬,终于在前几个月,四娘是真的不行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咽气了,她结婚前的相好的知青都从城里回来看她了。最后几夜,她儿子儿媳熬不住了,我四大爷熬不住了,我妈却去陪她了,给她擦吐出来的蓝色的胆汁,给她洗一裤裆的便溺,外人说我妈是希望四娘死呢,被四娘的女儿甩了两巴掌。
说实话,我也不懂我妈是什么心理。四娘年青的时候那么对她,就算以德报怨么,最多也就原谅她,去看看算了。又不是父母,也不是儿女,凭什么这么伺候她?我妈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人死为大,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我不敢苟同,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我做不到这么伟大。
我妈说我从小就不肯吃亏。冬天四娘他们坐在炕上打牌,叫别的小孩去买东西,都要给“跑腿费”,有一回叫我去给买烟,却不给我。我去买了烟,回来不给她找零的钱,她就拽着我去小卖店问个究竟。我在前面一路走,一路扔,隔几步扔个块八毛的到路边的雪窠子里,扔了一路,到了小卖店把剩下的几毛扔到人家炕里,转身就跑回去找我妈。四娘回来,对着我恶狠狠的说:你看你,跟你那死妈一个样。我笑着说:四娘,我不像我妈,我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