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条空船相撞 | 熊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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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庄子·山木》外篇里的一则故事，文章里紧随其后的结论是——“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虚己”这一概念很耐人寻味，通常它被理解为一个人不要太看重自己，从而接近某种“无我”的状态。不过在这里庄子的思维似乎过于跳跃。考虑到前一句“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从故事逻辑来说，结论似乎更应该是“人能虚他以游世，其孰能害（怒）之！”也就是说，若不考虑另一条船上有人，少了对他者行为之控制欲，只当是那空船自己撞过来的，由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简化为人与万物的关系，你我都不必为“他人不遂我意”而烦恼了。当然，这样理解似乎又与前文中丰狐、文豹因为昂贵皮毛而被猎杀线索不符了。

回想过往生活，我们对许多发生在自身的侵害采取云淡风轻的态度，或多或少有上述“虚他”心理。不与他人较一日长短并非轻视自我，而是相信个人心志不受他者扰乱更为重要。或者就像王阳明所说的甘于“心在事上磨”。如此置换本质，将人事转换为物事，只当偶遇无可逃遁的环境或结构，人大概也会变得开朗一些。

文章中另一层意思才是“虚己”。按《山木》里的说法，鲁侯睡不着觉，是因为王权被人惦记，若要逃离苦海，不如“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如能像虚舟一样随波逐流，纵是遇着风浪，这空船也无所谓翻覆。在中国历史上，士子文人多有得意信儒、失意求道的心理。崇尚庄子并视自己为陶渊明转世的苏东坡，在乌台诗案后也曾希望有朝一日能如空船归去。所谓“来往一虚舟，聊随物外游。”“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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