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宝玉的慌乱激起黛玉的好奇心,她非要看看不可。宝玉只好把书递给黛玉。黛玉一气读完,默默往心里记那些好词警句。这时,贾宝玉跟林黛玉开了个玩笑,他用书中的句子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这是情人间打趣的话,而此时,林黛玉与贾宝玉的关系还没发展到情人阶段。林黛玉听到这话“眼圈儿红了”,威胁宝玉,要把宝玉偷看禁书的事告诉他父亲去。贾宝玉千央万告,才化解了危机。
不久以后,宝玉又一次拿《西厢记》中的句子打趣紫鹃,黛玉又哭着往外走,宝玉好劝歹劝才劝住。黛玉的“哭”是情窦已开,知道异性之间有边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天真无邪的小儿女听了说不定嘻嘻笑呢。
《牡丹亭》是黛玉在梨香院墙外听到的。宝玉必有此书,只是,曹公写一个“宝黛共读西厢”,再写一个“宝黛共读牡丹亭”,太絮烦了,不如一个“读”,一个“听”,错落有致。曹公也是暗示读者,情是禁不住的,书不让读,会从戏上听到。戏也没听过的孩子,还有别的方式获得启蒙。薛蟠大字不识几个,可他看过“庚黄”的春宫画,无缘看“庚黄”的小厮会弄个绣春囊,又价廉,又不易损坏,可以多人传着看。
“共读《西厢》”是宝黛感情的转变点,也是钗黛友情的催化剂。钗黛也有一个“共读《西厢》”的经过,只不过,两人是分头读,然后,交换了这个秘密。
谁也想不到,老成持重的薛宝钗小时候是个活泼、调皮的女孩儿,薛家也不是三四口人,而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大家族。薛家祖上是文官,虽转行做了皇商,仍保留着文人传统,爱藏书,藏书博杂,“西厢”“琵琶”“元人百种”,这些休闲娱乐书都有,男孩子从大人那里偷来读,女孩子从男孩子那里偷来读。薛家长辈发现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制止住这股看禁书的风潮。
薛宝钗跟黛玉一样聪敏,虽是匆匆读过,那些警词佳句已记在心中。贾母在大观园设宴,黛玉说酒令时说出《西厢记》《牡丹亭》中的句子,别人无知无觉,唯有宝钗感到惊讶,回头看了黛玉一眼,她心中一定有无数个问号——黛玉难道读了《西厢记》《牡丹亭》?她从哪读到的?宝钗心中也有一点快乐与激动,原来,除了她,还有人偷偷读了禁书。如同上初中时的我,听到一个人说“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会兴奋地想,原来有人跟我一样读了《红楼梦》,我要找个机会跟她交流交流。
第二天早饭后,宝钗单独把黛玉约出来,问黛玉:“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一句话提醒了林黛玉,黛玉不觉红了脸,上来搂住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我再不说了。”宝钗没问黛玉的书是从哪读的,她心中想必了然——这样的书,女孩子不会有,宝钗是从堂兄弟那里读到的,黛玉没有堂兄弟,只能是从表兄贾宝玉那里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