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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芳每个星期去江美惠诊所接受胎位矫正治疗时,都会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从那少妇腹部隆起的程度猜测,她的预产期应该在谢如芳之前。因为候诊时间差不多,谢如芳和那少妇渐渐就面熟了。少妇身边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每次来诊所都是那女孩跑前跑后搀扶少妇或替她拎包,不像妹妹大概是小保姆。有一回少妇让小保姆去候诊室角落处取一杯矿泉水,小保姆顺便替谢如芳也带了一杯过来,谢如芳谢过小保姆同时也谢了那位少妇,两人便攀谈起来。谁知那少妇一开口竟然是浙江口音,谢如芳顿时感觉二人之间亲近了不少。
少妇名叫金小珍,才二十四岁,听说谢如芳是从国内大学出来的,开口便称“谢老师”。谢如芳说:“我比你大几岁,按我们浙江老家习惯,你就叫我阿姐好了。”
金小珍很高兴,“阿姐,我一看到你就觉得面善,原来是老乡。我在美国住了好几个月,闷都闷死了,现在认识阿姐就好说说家乡话了。”
谢如芳说:“你家先生不在美国么?看样子你的预产期在我前头呢,老公总该陪着吧。”
金小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蛮不在乎地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呀,男人在旁边也帮不上忙的。”
谢如芳突然想起彩芹曾经告诉过她,国内一些大款包了二奶又怕后院起火,干脆就把“小三”送到美国来生孩子,让两个女人离得远些,想吵架打架都找不着门。没准金小珍也是人家的“小三”,不然像她这样年龄似乎还不具备到美国来生孩子的经济实力。
几天后一个下午,金小珍给谢如芳打来电话,问阿姐是否有空去她家喝茶聊天,她会让人开车来接阿姐。谢如芳虽然在加州大学分校注了册,但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去听课自觉没趣,索性整天呆在公寓楼里不出门,闲下来给未出生的孩子打几件毛衣毛裤消磨时间,有时也不免感觉无聊。所以这会儿谢如芳立刻接受了金小珍邀请,反正苏杨最近转到柏克利大学去进修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的。
开车来接谢如芳的正是那个常伴在金小珍身边的小保姆。金小珍家离旧金山最大的唐人街区不远,从公寓楼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唐人街入口处那座绿色琉璃瓦牌楼,牌楼上刻着孙中山先生名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四周也都遍布中国商店或餐馆招牌,乍一看让人有种回到了中国的感觉,想来生活在这儿的中国人哪怕一句英语都不会说也无交流障碍。
金小珍家很大,房子总面积不小于仲昆租给谢如芳等四家房客的那套公寓,除了贴身伺候产妇的小保姆,公寓里还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国女人专替金小珍做饭打扫房间,看来金小珍在美国过的日子要比谢如芳滋润得多。
谢如芳和金小珍坐在客厅里喝着中国龙井茶嗑瓜子,小保姆和那老女人很识相地退缩进厨房,主人不招呼她俩不会出来打扰,大概是做惯了这一行的,十分清楚规矩。谢如芳是客,坐在人家客厅里不便主动开口,她慢悠悠嗑着瓜子喝茶,等待金小珍道出今天邀请她来做客的真实目的。
金小珍说:“谢老师,既然喊你阿姐,我就真把你当自家人了,反正我不说你也看得出来,我就是人家背地里说的二奶或小三。那男人原先是我老板,有自己的家,女儿都上大学了。我怀了他的孩子后,他两头都不肯放弃,就帮我办了投资移民到美国来了,这套房子也是他送给我的,值七十万美元呢,产权都归我。”金小珍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客厅天花板,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谢如芳问:“你生孩子时他也不来美国么?”
金小珍苦笑道:“他在国内有好几家公司,脱不开身。好在他每月往我信用卡里打进两万美元生活费,开销保姆、阿姨和产科诊所的费用足够了。他说好等我肚里孩子一落地,生活费翻一番,还要买个大钻戒送给我,连他老婆都没有呢。”金小珍脸上浮现尚带一丝稚气的憧憬。
“那你生完孩子以后做什么?还回中国去吗?”谢如芳没话找话。
“我本来就是移民,生完孩子成了美国人的娘,理所当然拿美国护照,吃美国政府的福利,还回中国去做什么?再说他那个黄脸婆放话出来,说要是再看见我恨不得用硫酸泼我脸呢。”金小珍说这番话时不住朝谢如芳摆手,好像是谢如芳要把她送回中国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