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自述对抖音使用场景,包括遛狗时、刷牙时、公共交通工具上、下班晚饭后,最频繁被提到的是睡前躺在床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
了碎片化
使用特征。不过不论在何种场景下,当使用者打开抖音,会立即被竖满屏的视频情节俘获,进入沉浸式观看。换言之,
抖音虽然操作简单,观看方式却是个人化的、排他的,
不能像电视一样边看边进行多线程活动,也不太可能与身边多个人分享屏幕,
用户一旦打开就要付出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也正因此,一些受访者认为抖音有极好的心绪转换的效果。
而另一个直接的后果是,数以亿万计观看者的视线和全部注意力被框定在以手机屏幕外框为边界的画面里,被迫注视视频里的所有细节——就连背景、角落里的视觉信息都不容易错过。经过对抖音首页内容及评论区的长期观察,我们发现甚至有一种特定的互动模式形成了:观看者尤其乐于发掘视频拍摄者表达意图之外的细节,从而让自己的评论引起更多注意,而其他本来没注意到的观众看到评论,往往会回过头去将视频多看几遍,直到也发现那个细节为止。鉴于此,成熟的抖音拍摄者通常会对镜头内的环境进行控制,这也意味着对不善使用的拍摄者而言,视频里丰富的细节会有泄露隐私之虞。
沉浸式注视部分是技术设计的结果——每条视频都很短,往往含有某类值得瞩目的“看点”吸引着注意力,而且播放完毕就需要用户上下划动转到下一条,否则就会无限循环。但沉浸的效果也与用户的使用习惯有关。访谈中,三组受访者在以下动机陈述上表现出了一致性:看抖音时通常是需要放松的时刻,并没有特定的目标,使用带有随机性,以娱乐自己为主。
换言之,他们看抖音并非是因为“想做某事”,而总是因为“不想做某事”和“不知道该做什么”。
缺乏目的性显然会使得观看者不那么挑剔,总是乐于知道系统安排的“下一条是什么”:
“平常工作中,你要用脑子,然后你用抖音就不用脑子了……就很治愈。”(受访者Y002)
“比较喜欢这种被随机调动的这种情绪,这类似于打老虎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给你调动什么样的快感。”(受访者M004)
“我很懒,我不想自己去费力找内容,我就想让别人提供内容供我选择,就这样获得一种有那种大权在手的感觉。”(受访者Y013)
因而我们将这种观看情境特征称为“主动的被动”,即用户本可以利用抖音做多种用途,比如搜索、社交,却主动将内容选择权交给了算法,让自己处于被动观看、开放接纳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用户较少感受冲突,即便看到了和自己已有观点或价值相抵触的内容,情绪消耗也比较低——只要划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