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舅来了。姨妈和我迎上去,预备再挨他几句。结果他下车居然笑盈盈地,递过来一个大保鲜盒,说:
“你们没带水果得哇,我洗了葡萄。”
等到大舅,又等小舅。他们很快就到了。
一看就知道他们确实心急如焚
,小舅出门前没看镜子,头发呲着两个尖尖,小舅妈则是没看天,多穿了至少三件衣服。
“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小舅一下车就嚷,“等不到去镇上吃鱼了,现在马上就中午了啊!
”
姨妈只好把煮好的饺子端给他,原计划这饺子是在镇上吃的,为了怕万一吃不成镇上的鱼锅。
结果大舅为了赶来没吃早饭,现在也有点饿,干脆他们一起吃了。
等赶到镇上已经中午,大家也懒得上馆子里等位了,我们还带了一堆点心,于是
找了小河边一个茶馆, 各人要了喜欢的茶吃点心。
一共十一口人, 我这一大家子坐下时店伙可忙坏了,添了五把椅子,拼了三张茶几方安顿好。
周围茶客吓得直看我们,不知道我们一帮人要怎么热火朝天地团圆一场。然而坐下以后,我这一大家子人立刻就陷入了沉寂,看微信的看微信,打游戏的打游戏,削水果的削水果,撕鱿鱼的撕鱿鱼,谁也没话,谁都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简直都不像亲戚了。
奇怪吧?迷惑吧?怀疑吧?而且这并不是热闹之后偶尔出现的静场,这个静场静了半天。既这么无话可说干吗还要在一起?这么尴尬地在一起又何苦来?
然而据说人和人好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拿对方当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
也就是说我这一大家子在这一刻,实际上已经亲热到素昧平生的境界。
再说我这两位舅舅,能像今天这样一处坐着,其实是有那么一丝意外的,本来以为他们兄弟俩会一直冷战下去了。还别说舅舅们了,
我这一大家子,在这十几年里发生了很微妙但很巨大的变化。
我记得我少年时代,家里并不一团和气,尤其是外公去世以后。舅舅舅妈们常有口角,口角覆盖了全部舅舅舅妈,像打比赛的单循环制一样,一个都不落。
我妈年纪大得多,他们吵完往往要来我家告状,我基本都偷听了,但完全没有立场,姨妈来同情姨妈,舅舅来同情舅舅。我妈既心疼妹妹也心疼弟弟,为难得胃痛。
尤其是两位舅舅,我听说他们为了一些外人莫名其妙的原因有整整两年不咋说话,只有过年时当着外婆,假意敷衍几句。
我那时上高中,有了一点文化,感觉他们能生动地名词解释:兄弟阋墙。
实际上他们之间也只有鸡毛蒜皮的小龃龉,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纠纷。
可看看他们现在,能说笑打趣,大舅家装修,小舅帮着买的瓷砖,又便宜又漂亮。过年大舅妈做的湖北菜,小舅捧场边吃边赞。
我妈听到看到几乎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