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天晚餐是我们三人陪まめ和她的男友一起吃的。饭毕分别时,菠萝一如回到了高中时代,笑嘻嘻地伸手迅速摸了摸まめ的胸,まめ也嘻嘻哈哈地“回击”了她。打闹了一番分开后,菠萝有些感慨:“我还不知道她换了朋友,刚才闹归闹,她朋友却好像很警惕呢。她跟老J么时候分的啊,我真的一点都不晓得。”
mango告诉我们,自己的老爸和老J的父亲曾是战友,但谁想到就在去年,老J的母亲还特地来委托她,希望她将老J的心意转告给まめ。
“我也没想到两人分手了。从高中到大学,三四年了吧......”
其实我又何曾想到过两人会分手。去年我20岁生日时,聚会时间没定好,最后只有まめ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来为我庆生。晚饭吃的是铁板烧,席间,まめ调皮地拿我开玩笑:“赶紧再找个男友安定下来吧,少在外头野了。”
我笑道:“我哪有你的福气,你跟老J,从高中到现在,一直被我视作楷模啊。”谁知我话音刚落,まめ的笑意收住了,但很快嘴角轻巧地上扬,重新回了一个笑容给我,小声告诉我她跟老J已经分了。恰好这时服务生送来了火焰冰激凌,我便也不多问什么,三人继续开心地享受美味。
分手,在我当时看来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高中的恋爱跨不过大学这道坎,大学的恋爱跨不过毕业这道坎,时间问题而已。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享受初刻的舒适便会忘了鞋子的外观,靓丽的款式能博人眼球自然也令人顾不上鞋子的磨脚,久而久之问题才会一一暴露,积攒多了,一次性的火山喷发在所难免。
然而这些看似冠冕堂皇,无一不是我浮于表面的臆测。事发唐突,也不是我这个外人可以随意探问的。
我认识老J和まめ恰好是在因文理分科我转到他们班上的时候。这一对儿仅用一个词便足以概括——最萌身高差。老J许是全校个子最高的男生,身高1米92,,而まめ娇小玲珑,身高1米5多。两人并立一起,从身后看就觉得颇有趣味,反倒不会令旁人在意其他的事。
打架斗殴,仅此一项便可以将一名男生定义为大人眼中的坏学生。可J与其说是坏学生,不如说是不适合待在学校里的男子。出了这个校门,孰好孰坏、孰优孰劣可是轻言便说得明白的吗?他就是一个个子高大纤瘦的男生,再普通不过了。在我眼中,甚至他每天中午带着母亲送来的营养餐和まめ同吃的场景都不值得旁人惊讶羡慕的。恋爱中理所当然的事,难道不是吗?
在这个班上的一年很快过去了,年一过完,经过又一轮的分班后,五个文科班分出了三十多个女生并上五个男生组建了一个新的班级。因教室不够,一大群人被分到了荒僻的实验楼。从那时起,每天中午多出了一个身影来往于孤岛般的教室和楼下的喧嚣之间,这个大个子才越发显眼起来。
我跟まめ都被分到了新的班级。之前仅仅是点头之交,新班级虽面临着踏入高三的门槛,我却自然而然和包括まめ在内的一群女孩熟络起来。回想起来,老师虽然打心眼里视我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他们哪里知道高三每周半天的假,都被我用去和女孩子们泡KTV了。
在校外能见到老J的次数不多,有时候来到KTV,他多半只待一段时间便被父母催促着回家——我总会想到一个调皮的大个子和严厉的父母这样的家庭组合。我没见过他的母亲,但是高中三年经常能碰见他的父亲。高一高二相对轻松的早晨,下了地铁后,学生们还需要步行一段路程才能到达学校,恰是这一段路上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的身影成了大家眼里的风景。一高一矮,身形相当;一个穿着校服,一个套着Adidas的运动服;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一个山根上空空如也。两人再无他物在身。当瘦小的我突然注意到前方出现熟悉的背影,便不由自主地改变前进的方向,或穿过小巷,或转进便利店随意看看。时间一长,脑袋中也开始涌出一些趣味——老J的母亲应该很高吧。平日里听闻老J多是约男生去泡网吧,鲜见他打篮球,从营养和遗传来考虑的话,一个高大的带着眼镜的中年妇女的形象迅速成立了。
我因身高原因,一直以来不太愿意和高个子男生接触。倒不是我害怕他们,也不是在心中强做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去俯视他们。我时常盯着高个男生的腿,被长长的校裤遮掩下的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倘若我无意中捕捉到这个人的腿型如萝卜,便不免嗤笑;若“光滑的肌理几近透析出纤细的骨架,脚踝和跟腱如雕琢后的美玉”,我便日复一日地惦念着自己还年轻,长高的机会还多着呢。
如此,老J纤长的身躯在那段日子里就像一根快速向前移动的旗杆,我并不追随他,只有那柄旗杆的映像在我心中一直朝前移动着,渐渐地,我也能够在碰见老J的时候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但是我对老J并不抱有十足的好感,即使我不会将厌恶他的神色直白地展出,但嫌恶终归是存在的。他得知我因第一次看GV而兴奋所表现出的不屑;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男的;他嬉皮笑脸地拿我和其他女生编排荤段子;他甚至当着女友まめ的面用自己的肢体拿我的身体开玩笑。譬如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用他的胳膊伸到我裆下试图将我托起,而我惊吓之余本能地夹紧了双腿,他继而坏笑:“好紧啊!”
这些言行举动刚触发时,我几近吞了一只苍蝇,接着随着时间的消磨,就只剩时而逸散在嘴边的臭气了。直男对“弯仔”最初的态度大多都是这样,臭鼬一般的存在。像老J这样,施展独有的防御手段也不忘搞臭自己。身为男人,他将自己身上不具有的一切制作成标签,酌情粘贴在一个泥塑的男人身上,最后再拿出一个写着“基佬”的牌子挂在上面。即使男人平庸,什么也没有,但他也有最能彰显他性别的东西——裆下悬着的“小兄弟”。
「此の扉なら破れない」
“这扇大门,不会被推开。”“但是我只能选择一个入口啊。”
我不觉得直男不会对男人的屁股感兴趣,至少这世上有一部分像老J这样的人。毕竟那里就是一扇“门”,毕竟“弯仔”也是“带把儿”的存在。好奇心作祟,什么事都可以用“玩笑”一词轻描淡写。
而另一方面,也因为まめ在我出柜后的态度,我才不会刻意去针对老J而记恨他。
高三备考那年,我曾买过荷兰汉学家高罗佩的《中国古代房内考》,书中大篇幅地讲述中国古代性文化使这本书很快在班上被女生竞相传阅,以至于后来,甚至有任课老师在自习课上从我书箱中翻出这本书阅读。まめ是第一个找我借阅的女生,所以我大一对朋友出柜时,第一个告知的便是まめ。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反应是默然而冷漠的。她并非表现出很戏剧性的、强烈的排斥,可言语中流露出的遗憾、模糊就像是滴在那本暗红硬皮封面的《中国房内考》上的油渍。当然我宁可坚信她渐渐会了解我的,而不是徒然为之神伤。
有意思的是,まめ对我性取向的态度发生转变应该是她跟老J分手后的事了。她在我生日那天告诉我她分手的事实,与她送我的生日礼物搭配在一处,当时顿感违和,但如今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她开始转变的佐证吗。她将安全套和润滑油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时,我死活都不肯接受。她佯装生气:“我是想你在外面对自己好一点。”我再不接受,她就吓唬我:“你敢拒收就绝交!”
她在转变的同时,我渐渐有些急躁了,生怕氤氲在我和她之间的“香氛”消散掉。当我第一次拿着我在性向上的苦恼找她倾诉时,她也对我述说了她和老J分手的原因——那是我生日之后第三周的事了。
她发来了几张她和老J的截图,聊天时间显示是去年年初腊月月末。我突然记起那一天我和家人中午在饭店里吃完团年饭后,莫名其妙被まめ邀请出来唱歌的事情。那天在KTV里,她似乎兴致不大,一个人盯着手机只顾着玩“武汉麻将”,而我却异常地兴奋,一首接着一首,末了连她起身,并轻声告知我她先走一步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莫非年前两人就出问题了?这也太快了吧。刚放寒假时,まめ还拖着我去火车站查询前往怀化的车票——老J所在的部队位于怀化下面的某个县——“我们一起去看老J吧,回来的路上还可以去凤凰玩玩。”
「蓮華の咲く頃、柑子は実らぬ」
莲花盛开的时候,柑橘还没结果。期待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还没出过远门的まめ哪里知道春运期间一票难求的事实。计划只得搁浅,我也只好安慰她:“还有机会可以去的,我也在长沙读大学,随时奉陪。”まめ只是笑笑:“有些事现在想做就赶紧去做,不怕以后没机会,而是担心再没有那个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