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陈庆孙并未被吓到,他回答道:“正是在下。敢问你是何人?”
声音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你有一头黑牛?”
“确有一头黑牛。”
“我是你们村的树神,我有无上的法力。你们村的人都已向我臣服,唯独你家始终未去供奉。你可知罪?”声音威严地说。
“我没有什么罪。我上尊孔孟,下敬君王,不知道什么树神。”陈庆孙镇定地说。
“大胆!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我可以要了你儿子的命!”
“呵”,陈庆孙冷笑一声,“生死在天,岂由你定?”
声音咆哮起来:“狂妄之徒,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一个月内,将你的牛献祭于神龛之前,饶你儿不死,否则,下月二十日,就是他的死期!”伴随着一阵隆隆声,声音慢慢远去了。
陈庆孙回过头看儿子,儿子已吓得魂不附体,他痴呆呆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怕,生死有命,自有上天安排,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陈庆孙安慰着儿子,抱起他,回了屋。
陈庆孙没有理会那声音的威胁,然而儿子的身体却真的垮了下去,很快就卧床不起。妻子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着,几次在儿子睡熟后,恳求陈庆孙,把牛去献给树神。陈庆孙只是不理,他请了郎中,配了药,但儿子并没有见好。妻子看他的眼神日渐急迫,陈庆孙还是无动于衷,只回一句话:“生死有命。”
种田放牛的日子变得不再那么从容了,手里干着活计的时候,陈庆孙的心里有点乱乱的——自己坚持得对吗?先贤说过,不要去崇拜鬼神,就不会被鬼神所制,儿子的病,应该就是命中注定吧。所谓树神,只是利用我们的恐惧而已,我要是如他要求所做,就着了它的道了……
虽然不断这样想着,但心里总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质疑着自己——那是儿子的命啊!一头牛而已,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不是真的,试一试也没什么坏处……
陈庆孙每天都心烦意乱,他的话越来越少,拼命干活,抵抗着心里的思绪,也抵抗着自己的犹疑。他坚持着,没有让自己走近北口那棵树。
第二个月二十日清晨,儿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妻子没有哭,长时间的看护与焦虑耗尽了她的精力,她抱着儿子的尸体,愣怔怔地不出声,也不许陈庆孙把孩子抱走。她就这样空洞地看着死去的儿子,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支撑不住而昏睡过去。陈庆孙把她安顿在榻上,抱走了儿子的尸身,放在牛身上,一直走到自家田地旁边,将儿子埋葬了。
坐在儿子小小的坟边,陈庆孙的心更乱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歉疚感一个劲儿地往上升腾,催得陈庆孙的泪水往外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黑牛也沉默着,乖乖地站在他身边,把头贴近他的身体,像是在安慰他。陈庆孙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牛头,觉得自己心里的纠结,也只有这头牛才懂了。
云压了上来,像是要下场暴雨。陈庆孙没有躲的想法,就让雨淋下来吧,也许心里还能舒服点。然而雨却没有落下来,低空中想起隆隆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看到了吧?这就是不遵我意的下场。再给你一次机会,五日内杀牛祭我,否则取你妻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