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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扒镇位于广东阳江市阳西县,是粤西南的临海小镇,气候温和,自然环境优越,有不少“候鸟”老人来此过冬,但年轻人却爱往外跑。
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阳西县常住人口43.41万人,与十年前比减少了1.85万。同时,这里60岁及以上人口占17.21%,其中80岁及以上高龄老年人超过五分之一。
在中国,像阳西县这样的地方很多。但当越来越多留在村镇的老人想求医问药时,在家门口却找不到合适的医生。
阳西的改变发生在2017年。当年11月,阳西县开始进行医共体改革,将3家县级医院(县人民医院、县中医医院、妇女儿童医院)、8家乡镇卫生院和138个村卫生站整体“打包”,成立阳西总医院。县人民医院为牵头单位,其他医院为成员单位,相当于总院下的分院。“我们是‘身怀六甲’,因为3家县级医院都是二甲医院。”阳西总医院党委书记关登海对记者说。
上图:
阳西县推行全民健康网格化管理,分区域对居民进行严密的健康监测与慢病管理。下
图:
沙扒镇卫生院内,将管理的老年人健康档案单独存放。
目前档案已全面电子化。
关登海介绍,医共体改革前,3家县级医院之间竞争激烈,遇到车祸事故,甚至会各自派救护车去“抢”病人。县人民医院想要建妇科肿瘤中心,县中医院也要跟着建。“但阳西县常住人口只有约43万,不需要建这么多肿瘤中心,完全是重复建设。”
基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的症结,就是资源短缺和浪费并存。
王程明是清华大学健康中国研究院县域医共体医防融合课题组组长。2018年,他去甘肃某地调研时了解到,当地中医院为了发展,把县人民医院的骨科团队“一锅端了过来”,因为骨科在基层是收益最多的科室之一。
纵向上,县级医院持续从“下面”虹吸病人,加剧了乡镇卫生院的萎缩。于德志指
出,
过去几十年来,中国的医疗资源一直是“向上走”,
出
现中心化趋势,城市大医院的数量和规模不断扩张,县级医院也在无序扩张,但从卫生经济学角度,最经济、有效的卫生服务体系,资源应“向下倾斜”,要建立健康“守门人”制度。
“向上”带来的后果,是不同层级医疗机构职能的错位。
陕西省山阳县卫生健康局原副局长、基层医改专家徐毓才对记者说,一边是三级大医院越位严重,过度承担不应由其负责的常见病和小手术;另一边是基层医疗机构缺位,县级医院难以对县域内常见病及时、有效地诊疗,乡镇卫生院水平更差,医疗卫生服务能力与需求严重脱节。
事实上,早在2009年这一轮新医改开始,国家就明确提出要“强基层”。但广东省基层卫生协会会长王家骥注意到,此后,城乡医疗资源分布不均还在加剧。国家卫生健康委数据显示,全国住院人次中,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占比从2009年的29.2%降到了2023年的15.1%。“仍然呈倒三角形。我们的医疗卫生体系应逐步变为正三角,基层占比是大头,大医院是小头。”他说。
于德志指出,
要想真正提升基层医疗服务能力,让医疗资源下沉,县镇村三级医疗机构间必须紧密地抱团,做到利益、责任、发展、服务和管理的一体化,不能仅组成松散的合作关系。
“最关键的是利益共享。”王程明说,“在一个锅里吃饭,成为一家人。”
2018年,沙扒镇卫生院多了一个名字:阳西总医院沙扒分院。这一年,分院迎来了第一批下沉专家。总医院要求,县医院要安排中级及以上职称的专家下沉到卫生院,每次下沉时间不少于半年,每个卫生院至少有三人常驻。“这是总院评估后认为性价比最高、对县医院负担最小的下沉模式。”关登海说。
对下沉人员的选择,乡镇卫生院可以提出需求,总院也会根据卫生院所在地区的人口特征和常见疾病谱确定人选。下沉专家不仅要给基层带教、查房,参与学科建设,有些还会成为医院的管理者。
各地医共体建设中,直接派驻管理人员是加速成为“一家人”的有效手段。
2018年,阳西总医院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刘以举来到程村镇卫生院担任副院长。他发现,这里的住院部早上不查房,手术在简陋的换药室做,多数医生只懂一些外科的基础理论,操作上一片空白。挂职半年,他手把手地带教、规范查房和手术流程。“我很清楚,来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人才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