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有获得书籍的途径中,自己写书被视为是最享誉的方法。提起这个,你们不少人会不无兴味地想起让·保罗(Jean Paul)的穷困小教师吴之(Wutz)的藏书。吴之在书市的书目上看到许多他感兴趣的书名,他反正买不起,就都写成书,这样逐渐建立了他的大图书馆。作家其实并不是因为穷才写书卖文,而是因为他不满意那些他买得起但又不喜欢的书。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也许会觉得关于作家的这个定义十分离奇。但上面从一个真正的收藏家的角度所作的言谈都是离奇怪异的。获取书籍的寻常手段中,最适合收藏家的是借了书意味着不归还。我们这里推想的真正出色的借书者其实是个资深的藏书家。这并不是因为他狂热地捍卫他借来的财宝,也不因为他对来自日常法律世界的还书警告置若罔闻,而是在于从不读借来的书。假如我的经验可权作证据的话,借书者通常是届时还书,很少会读过此书。那么,不读书,你们会反问,应是藏书家的特点吗?这真是闻所未闻,你们会说。这一点也不新奇。我说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事,专家们可为我作证,但引用安纳托·法朗士给一个市侩的回答已足矣。这个市侩羡慕他的藏书之后问了一个千篇一律的问题:“那么这些书你都读过吗,法朗士先生?”“不到十分之一。我想你不会每天都用你的塞维赫瓷器吧?”
顺便提一句,我对这种态度的特权做过试验。有几年时间,至少占我藏书历史的三分之一,我的藏书拥有不到两三个书架,一年内只增加几寸。这是它军纪严格的时期,没有证据说明我还没读过,任何书一律不准进入我的收藏。这样,要不是因为价格上涨,我也许不会把藏书增至堪称图书馆的规模。一时间,重点转移,书籍获得真正的价值,或干脆就是难以获致,至少在瑞士是如此。危急之时,我从那里寄出一个大宗订书单,因而能购置像《蓝骑士》(Der Blaue Reiter)和巴赫芬(Bachofen)的《塔那基的智者》(Sage von Tanaquil)这样的绝本。这些书那时还能从出版商那儿买到。
你们也许会说,你探讨了所有这一切旁门左道后,我们最终该走上获取书籍,即买书的大道了吧。买书是通衢大道,但并不平直舒坦。一个藏书家购书和一个学生在书店里买课本,一位绅士为淑女买礼品,或一个商人为消磨火车旅途买书,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在旅途上作为过客,我也有过极难忘怀的购买。财产和所有属于战术的领域,收藏家禀有战术本能。经验教会他们,攻取了一座陌生城市时,最卑微的占董店会是一座堡垒,最偏僻的文具店可能是战略要地。在我寻求书籍的征途中,不知有多少城市向我袒示了它们的秘密。
并不是所有最重要的购买都是在书商的店铺里进行的。邮购书目的作用大得多。即使邮购者对欲购之书了如指掌,个别的版本总是令人感到意外。邮购总不免有赌博的意味。购置的书有时今人沮丧,有时则有欣喜的发现。举个例子。记得有一次,我为我原有的儿童书籍订购一本有彩色插图的书,原因仅是书中有格林写的童话,由位于图林加的格林玛书局出版。格林玛书局出版了格林编辑的一本童话书。有了这十六幅插画,我这本童话书就是上世纪中叶生活在汉堡的杰出德国书籍插图画家莱色(Lyser)的早期作品的现存绝本。另外,我对人名的同音反应是正确的,因此我又发现了莱色的一部作品,即《琳娜的童话书》。莱色书目的编著者还不知有此书,它应有比我在这里首次介绍的更详细的说明。
购买书籍绝不仅仅关乎金钱,或单单有专门知识即可。两者相加还不足以建立一个真正的藏书库。一个真正的藏书库总是有些深不可测,同时又是独绝无双的。任何通过书目邮购的人除了以上说到的品格外还必须有鉴赏力。出版日期,地点,规格,先前的主人,装帧以及诸如此类的细节必须向买主有所暗示——不是枯燥孤立的事实,而是一个和谐的整体。根据这和谐整体的品质和强度他必须能够鉴别一本书是否中他的意。拍卖场合则要求收藏家有另一套本领。对书目的读者,书籍本身要会言传意授。或者,如果版本的来源已确定的话,有可能表示先前的所有主。一个有意参加拍卖的人,除了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以免被竞争冲昏了头,还必须给予书籍和对手以相等的注意。这样的事频频发生:某人因出价越来越高,便死抓住一项高价货不放,多半是为了彰显自己而不是为了买书。另一方面,一个收藏家记忆中最精彩的时刻是拯救一部他从未曾想过更没用憧憬的目光流连过的书,因为他瞥见此书孤零零地遗弃在书市,就买下,赋予它自由。这犹如《天方夜谭》中的王子买到一个美丽的女奴。你看,对一个收藏家,一切书籍的真正自由是在他书架上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