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错,我就是掏了一千块把那个灯给买下来了,那个鸭舌帽老板马上就精神了,对我的态度也殷勤了不少,鬼市的时间就这样打发过去,在我十年的捡漏生涯中,今天晚上,是最奇怪的一个晚上。
离开鬼市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年,他盯着我,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我扭过头不看他俊秀的脸庞,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盏灯。
古玩店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家,一楼是店面,二楼是居家,窝在沙发上,我盯着茶几上的长明灯,这世上有没有永远不灭的长明灯,没有人知道,据说秦始皇帝里的长明灯是永世不灭的,没有人进过地陵,是不是真的就无可考据,我玩心大起,从鬼市出来,长明灯就一直亮着,现在,我打算让它一直亮下去!
折腾了大半夜,我累了,没来得及洗澡,就窝在沙发里睡了下去,窗户开着,有凉风吹进来,舒服!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六岁死去的妈,十六岁死去的爸一起出现了,他们笑眯眯地看着我,指着我脖子上的碎玉说着什么,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奇怪的是,明明是梦,但的我记忆好像回到了童年,我站在一具黑色的棺木前,身上穿着麻色的孝服,鼻子下面挂着一长串鼻涕,手里还捏着一块碎了的饼干,眼泪流下来,和着鼻涕滑到嘴边上,我使劲地抽了抽鼻子,咬一口饼干,眼泪又重新掉下来:“妈,妈妈……”
我的双腿就抽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的腿抽动一下,梦境太悲伤了,真实与虚幻的感觉融合,让我分不清楚状况,梦境里的世界是可以瞬间移动的,我又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老爸,年纪不大,可是鬓角已经花白,我瞬间心中酸楚,他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悲悯,就像那个少年的眼神一样,想到那个少年,我从梦中惊醒,随即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我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浓浓的烟!
走水了,起火了,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地板已经热得烫脚,我看到长明灯滚在地上,屋子里凡是可以烧起来的东西已经热火朝天地烧上了,我顾不得许多,想到身份证件在身上,便往楼下冲,在台阶上就被楼下的烟给逼了回来,楼下烧得居然比二楼还旺!
老子十六岁开始艰难长大,好不容易混得人模人样了,今天要是变成烤人干,让我情何以堪?窗户开着,这里是二楼,跳下去顶多瘸腿,我今天是豁出去了,我没有刘翔的起跑速度,但我有求生的强烈欲望,靠着这股子劲儿,我轻巧地越过了窗户,然后……“砰”地一下落到了地上--屁股着地!
我没死,掏出手机我首先打了119,看着古董里冲天的火光,我知道,完了,我这过去的十年,虚度了……
干爷爷的话在我脑海里响起来:“我的好孙子,八字轻的人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沾染的阴气重了,抵销阳气,会让人觉得头晕脑胀,做事不集中,才会显得格外倒霉,其实不碍事的,等你长大了,就看不到了,来,这个给你。”
是了,十六岁以后,我好像转运了,加上左右断掌,简直是如虎添翼,什么八字轻都滚到一边去了,没想到啊,十年以后,因为一盏长明灯,我的轻八字又重新提到了桌面上!
消防人员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被街坊们围着的我,事后他们告诉我,虽然我脸上漆黑,可我就像个惨白的纸片人,轻轻一碰就能倒,身体没有大碍,但我似乎魂魄离体,身子不是自己的,我每走一步,便轻飘飘地,给我一个气球,它就能带我飞到天上……
天亮了,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带着一个死人用的东西回来是错误的,消防员告诉我答案,楼上的火的确是长明灯引起的,楼下的火却是线路老化导致,线路老化!
我蹲在路边,看着店里惨烈的情况,那些精美的玉器,瓷器、古书画等,它们都残忍地抛弃了我,我欲哭无泪,想到银行卡还在身边,我又恢复了一点精气神,我站在那里,听着保险公司的人和我讲着财险的各种事宜,我突然意识到一点,我没有住的地方了,现在能够收容我的只有酒店,尼玛,酒店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有了点头绪,我颓然地坐在店门口的石凳子上,悲从中来,一双脚出现在眼前,我一抬头,是那个孱弱美颜少年。
“
眉尾发散眉头交。”我脑子里响起这句话,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这个小子!”
“
眉尾发散眉头交。”白衣少年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提醒过你了,眉毛开叉要散财。”
如果不是消防人员已经告诉我起火的原因,我一定认为是这个小子放的火,就是为了证明他是个活神仙,我悻悻然地松开手:“你来干嘛,你跟踪我?”
“
去我家吧。”
“
我有病啊,为什么要去你家?”我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是遭受了损失,不过还没有破产,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重新开张。”
“
去我家吧。”
我决定不理他,他却拦住了我,开始解自己的钮扣,我勒个去,我后退一步:“光天化日的,你想干嘛?”
他衬衣上的钮扣已经开了,露出脖子上的一块碎玉,我愣住了,伸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碎玉,这块玉据说是家传的,可没听说过还有双胞胎,“你不会是我失散已久的兄弟吧。”我厚颜无耻地说道:“可是你没有我长得帅。”
少年脸上露出“你无可救药”的表情:“走。”
“
你要是知道这两块碎玉的来历我就和你走。”我索性耍起赖来了。
“
我知道。”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现在这个白衣少年却要带我回家,我不怕他拐卖我,也不怕他有什么阴谋,我一只胳膊抡起来就可以让他倒在地上,他太瘦弱了,还有,我身带煞气,带我回家,后悔的人是他。
“
走吧。”我站起来,拍拍自己腿上的土:“我得找地方洗个澡。”
少年住的地方是个老旧的弄堂,大半夜了,还有老太太拿着老式的瓷盆在弄堂口烧着纸钱,火灰飘过落到我的肩膀上,我马上嫌弃地拍掉,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偶尔走过的人,我总觉得他们的身子轻飘飘地,我的眼珠子转着看向四方,冷不防一只猫打脚边跑过,我抬脚踩到了它的尾巴,它“吱哇”乱叫一声,窜得不知去向。
“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阴森。”我抓抓头皮:“早知道就去酒店了。”
“
就是鬼地方,这里是以前的菜市口。”少年说道。
菜市口--清代杀人的法场!
戏文中唱道推出午门斩首,其实是拉到菜市口出“红差”--砍头!犯人被杀后,尸体被人运走,血迹即被黄土垫盖上,尔后便有人在此卖菜,菜市生意兴隆,故菜市口由此而得名。
我马上裹了裹衣服,我脚底下的泥土里,不知道渗入了多少人的鲜血,虽然我们现在看不到,闻不到,可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的家在三楼,踩着老旧的台阶上去,听着“吱呀吱呀”声,莫名地生出一股古朴的感觉,少年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供龛,上面摆着一张黑白照,小香炉里的香还燃着,香气缭绕在整个屋子里,烟气缭绕,都让我看不清楚那张照片上的人像了。
“
这是你什么人?”
“
是我爷爷。”少年突然跪下:“爷爷,我找到他了。”
我吓了一大跳,雾气突然淡了,黑白照上的老人正冲着我笑,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扑通一声跪下:“干爷爷!”
我的头撞在地上,声音就像心脏裂开,身边的少年直起上半身,盯着我的后脑勺,他越沉默,我就越哀伤,其实我是恐惧的,多年前,干爷爷的身子被铁叉抵住,一直站立在那里,他双眼圆睁,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的我,而血正喷出来!
干爷爷从未提起他的家人,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老屋子里,直到过世的时候,才有自称是他儿子的人过来料理他的后事,这个少年,我脑子里轰得一声响,我记起来了,干爷爷下葬的那一天,有一个五岁的小子!
那个小子穿着麻色的孝服,默默地跟在送葬的人群后面,他没有哭,小小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宁静,是了,所有的回忆都回来了,那个小子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绊倒在地,是我,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