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应该说,对吴先生,我没有见过他的原作,更没有见过他本人。之前的所有可算是“道听途说”。直到2007年10月吴先生来杭州中国美院举办“沧桑入画-吴冠中艺术展”,我才见到年近九旬的吴先生。他都快九十岁了,我始料不及。
在这次展览的开幕式上,老人又语出惊人。他说:
“现在画画的人很多,但质量良莠不齐,很多都是垃圾。那些画家名录,登满了画家电话、地址,这简直就是变相的妓院。”
“现在全世界把传统叫得这么强的,恐怕中国是第一了。拿祖先的东西来对抗人家的创新,那还是阿Q,肯定吃亏。”
“母校教育我‘美’,这是其他美术学院所不能比的。如果只是教我如何画得‘像’,那就是侮辱我,毁了我的一生。我们的学校是艺术的,而非技术。”
这次,我很欣赏赞同吴先生的这些话,他是真诚的。带着对他的尊重,我认真观看吴先生展览的作品,无论油画、彩墨画,皆具中国画传统文化之精神,意境深远。其水墨画,就其线条,也并非“等于零”。我开始对吴先生的认识有了很大的转变。
二
吴先生早年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因此现在的中国美术学院可算他的母校。杭州展览后,2009年秋,吴先生有意向浙江捐赠一批作品和一些藏品。浙江省省长吕祖善率省文化厅厅长杨建新、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浙江美术馆馆长马锋辉等一行专程赴北京吴先生家中,向他表示感谢,颁发收藏证书。
吴先生捐赠的这批56件作品,是他晚年创作的抽象彩墨和水墨作品及书法,是他的新探索,通过点、线、面的交织,以半抽象的形态表现大自然音乐般的律动与相应的心理感受,就好比文学描写中的“意识流”。他还捐赠了16件他的师友作品,这其中有他结婚时,林风眠、陈之佛画给他作为贺礼的作品,吴冠中称之为他的“结婚证书”。
如何将这批作品安全运回杭州,我受命制定接收的方案。为保证藏品安全,我们向浙江省武警总队求助,实地到武警总队落实运输车 辆和人员。“能不能带枪押运?”我问。因为是进首都,按规定不能携带枪支,但参与押运的10名战士个个孔武有力。我刚看过一部很精彩的电视剧《武装押运》,一路上特别兴奋。12月3日晚,参与接收的美术馆人员和负责押运的浙江武警总队直属支队10名官兵按时抵京。晚上在宾馆看电视,新闻报道李瑞环藏的一张吴冠中作品拍得慈善款2700余万元。想想,明天我们这一车作品要多少钱啊。
第二天一早,大家去北京一个叫方园小区内的吴冠中先生家。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小区,已有一些年头了。小区里的树叶已落光,地上还泛着一些霜,很少有人在外活动,周遭显得静谧肃穆。小楼的电梯又窄又旧,一个中年 胖女人无精打采坐在电梯里负责按开关。吴先生的儿子吴可雨为我们开门。先生和夫人朱碧琴双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身穿灰色的咖克,一双大码的运动鞋很抢 眼,就像一个朴实的老工人。吴老的头发雪白,干瘦的脸上两眼炯炯发光。夫人患老年痴呆症,脸色特别安详,一只手紧紧攥着丈夫的手。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吴先生的家不是一般的窄小逼仄,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大家几乎不容转身。没有地方可供作品点交,我们只得将茶几抬至门口的过道,将窄窄的过道塞满。这茶几的面是一块厚玻璃,可与桌架分开,一般人家早已不用了。
吴可雨负责与我们点交作品,吴冠中先生一直看着我们一件件登记、包装。时有电话进来,吴先生都亲自起身去接,步履敏健,接电话言简,声音却洪亮,看不出是一 年逾九十的人。点交的过程,吴先生很少说话,只是在点交林风眠、陈之佛、石鲁、关良、李可染、张正宇、潘受、朱德群、熊秉明、饶宗颐等师友赠他的作品时, 也许是勾起了他的很多回忆,他会向我们介绍这里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