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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们不能给人大后勤工友办夜校了。”
2017年4月25日,中国人民大学新光平民发展协会(
以下简称“新光”
)发出声明,称将停办开展多年的“工友夜校”项目。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篇文章阅读量飞快刷新,并迅速在社交媒体上扩散开来,不断有人在新光的微信群里问,新光怎么了?
这是一场延续六年的平民教育试验。2011年,它发端于知识精英汇集的中国人民大学校园中:一群满怀热情的大学生以晏阳初的平民教育思想为源泉,以本世纪头十年新乡村建设实践为蓝本,渴望通过课堂上的知识传播,与校内打工者进行两个阶层间的对话。社团创始人吴俊东在一篇阐释“工友夜校”宗旨的文章中说,“教育绝非少数精英们的专有品,而应成为平民大众的进步阶梯。”
六年传承后,因为来上课的工友越来越少,学生们主动关停夜校,将新光的关键词从“平民教育”替换为“服务”“休闲”“归属感”。大学生们开始痛苦地思索这场试验受挫的原因,感慨平民教育养分的稀缺;同时也无奈地承认,大学生和校工这两个群体间的距离,他们尚未超越。
“中国制式教育提供给大学生的知识体系不适用于打工者,导致相互之间难以紧密结合。”“三农”问题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曾经是新光的指导老师,虽然新光遭遇了挫折,但他依然珍视这种尝试:“趁着年轻人热血没冷却,能做多少算多少,成与不成并不重要。在这过程中,他们的热情得到释放,已经功德无量了。”
大三学生吴家伟是新光现任会长。停办声明在校内外引起关注后,腼腆内秀、说话轻声细语的吴家伟“消失”了一个星期。正好赶上学校放春假,吴家伟回了趟湖北老家,躲避媒体,他不希望夜校停办被“拔高到更尖锐的社会矛盾中去”。
5月8日,他在人民大学明德楼阅读广场与南方周末记者见面时,依然显得困惑而不知所措。“可能归因太简单了,社团内部对夜校停办的根本原因没有想得很完善。”吴家伟解释,那篇夜校停办文章发出去以后,由于舆论的强烈反应,开始倒逼新光团队思考,停办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在停办声明中,工友活儿多、工作时间长、下班后太累不想出门是夜校停办的主要原因。以一位新光曾经帮助过的学校保安为例,他通过自学拿到法学专业自考学位证,但依然没有找到光鲜工作,薪水较低,于是热衷自考的保安不像以前那么多了。这些磨损工友听课热情的原因,在停办声明中被总结为:夜校对于工友而言处于太高的需求层次了,尤其是在社会不能给予这些知识以现实价值上的反馈的情况下。
“工友夜校”停办的消息传出来时,食堂校工李坤(
化名
)正在开会。在会上,食堂一位领导从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声明,当场念了出来:“不只来自一个食堂的工友告诉我们:食堂裁员了,没有再招人,他们的活儿几乎加了一倍,每天的工作都很劳累;一个食堂的大姐说,两年前她刚来的时候前厅有15个人,到现在只剩下8个人,活还是一样多。”
李坤听了心里想笑,“写声明的学生太老实,确实是这个情况,我们私下讲讲,没想到他们还写出来了。”但他不再去听课,主要不是因为工作劳累。李坤曾经是新光“工友夜校”的忠实拥趸,“基本每节课都去”,但现在“一看还是那些课,感觉没多大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