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对于发达的西欧,不少美国人有一种复杂的心理。欧洲尽管从20世纪起在经济上逐步落后于美国,但仍是各种新思想的发源地,从19世纪到20世纪的各种学说、主义以及某些重要的科学和医学发明都由欧洲,特别是英、法、德等国,传入美国。美国知识精英与反智的民粹对此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前者欢迎、学习,后者害怕、抵制。工业化的发展必然需要国际贸易、国际交往,在“国际主义”取代“孤立主义”过程中,知识精英界拥抱国际主义,而民粹保守派则本能地对外部世界充满疑虑和恐惧。对于英国,他们的心理更复杂,既傲视又自卑,英国上层人士的贵族口音也是一种话柄。《反智》一书中提到美国人取笑本国知识精英的常用语中有:“那些说着假英国口音的教授们”。(按:联系到特朗普与英国首相斯塔莫会谈中调侃他的口音,也无意中流露这种心理)。
从老罗斯福的进步主义到小罗斯福“新政”:大约从20世纪初开始,知识精英从疏离主流开始改变为介入社会实际。与此同时,社会科学开始兴起,成为“有用”的学问。这类知识精英与当政者合作,在进步主义改革中起了重要作用。小罗斯福政府更是吸收了大批改良派知识精英,未进入政府的成为重要的顾问,“思想库”这一新事物就是那时出现的。这些社会改良都是向平等方向倾斜,照顾弱势群体,在劳工权益和福利方面的推进比19世纪民粹主义的主张有过之无不及。小罗斯福政府的一大特色是兼容并蓄,调和各类人群,造成几股势力合流。此时富人、大企业家在文艺作品中不再是必然的反面人物;工会代表参加议会,也成为建制的一部分。精英与民粹暂时不明显对立。
不过这一“蜜月”时间不长。美国参加二战,与苏联结盟,罗斯福政府空前绝后地在政府中任用左派亲共人员(甚至有个别党员),整个政治生态向左转。在他去世后接下来的冷战时期引起了强烈的反弹。五十年代初的麦卡锡主义,背景当然是两大阵营的冷战,因此以反共为口号。实际矛头所向比这宽泛得多,“共”是工具而不是目标。真正目标是从进步主义到“新政”改革所代表的一系列思想和政策。所以麦卡锡给他攻击的对象起名为“非美主义”,是以爱美国的名义,指责整个改革都背离了美国传统。主要矛头还是政府内外的知识精英界、文艺界,新兴的好莱坞影视界成为重点之一。
麦卡锡旋风一时风声鹤唳,但实际危害范围不大,时间也比较短。一则因为他打击面太宽,两党都得罪,甚至还得罪了美国军队,在美国社会主流和权势集团犯了众怒。更重要的原因是二战后的美国正逢最好的发展机遇,在综合国力和意识形态两方面都是“自由世界”领袖,同时杜鲁门、艾森豪威尔政府扭转了左倾的钟摆,反苏反共成为主流思想,平民生活欣欣向荣,知识精英以天下为己任,大趋势是完全摆脱孤立主义走向国际主义,因而麦卡锡反精英、破坏自由主义的极端言行没有市场。
以上是《反智》一书中分析美国“国民性”的底色和历史渊源,此书内容极为丰富,本文只是尽可能简要地摘出与当前情况有关的几点,并掺杂笔者的解读和补充。这些特点实际上一直存在于美国相当多的民众身上(不论贫富),时有起伏。可以部分地说明他们如何为特朗普的口号所吸引,但并不等于特朗普本人就完全代表这些人的诉求,只能说其口不择言的作风和某些竞选口号正好迎合美国相当一部分人本能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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