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率先提出全球艺术史这个概念的是一位名叫海伦·加德纳(Helen Gardner)的女性,她在芝加哥的艺术机构任教,非常有名的一个艺术机构。但因为她是女性,他们从未授予她教授的职位。那时候的世界完全由男性主宰,艺术史领域也是如此。她写了第一部全球艺术史,取得了巨大成功。当时是 1926 年,书的最后一章是毕加索和克劳德·莫奈。此后她又多活了 20 年左右,写了这本书的第二版和第三版。她去世以后,出版商拥有了这本书的版权,就雇了很多学者来更新它。我是从第十版开始接手的,他们 1990 年邀请我来做这个,1995 年修订出了第十版。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其实我没有主动提出来做这件事情,是他们来找我的,有一天出版商找到我说,两周内他会来波士顿,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我以为他们来找我吃午饭是要向我推销他们的书,我就说不用了,但你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后来他真的来了我的办公室,一开始我们闲聊了一阵,后来他说,“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加德纳艺术通史》的合著者?”我如实回答:“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撰写教科书。”我又问他,“你们最快多久需要我的答复?”他说:“一个月。”我在第 29 天答应了他。后来这就成了我的主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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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纳艺术通史》(第十二版)的中译本。更新版的中译本正在编辑中。图片来源:亚马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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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为什么您坚持修订而非重写一本教科书?
K:我没有想过写艺术史教科书,首先是因为写一本这样的书可能就要 8 到 10 年,其次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出版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买。但做一本已有艺术史书的修订,不必努力就可以马上拥有很多读者,这点还蛮吸引我的。因为即使我教很多学生——在波士顿我有成百上千的学生——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学生我没有教过。如果不是这本书(《加德纳艺术通史》),我不会有机会教像你们这样的学生。所以我其实是怀着一种传道士的精神在做这件事情,希望使全世界的人通过这本书爱上艺术和艺术史。
从第十三版开始,这本书完全由我负责。现在第十六版也即将问世。最近我这么频繁地来中国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本书要翻译成中文了。我的妻子也是一位艺术史教授,但我们春假时间不一样,我们俩就不能一起去别的地方。她现在在家,波士顿的雪有这么高了,她很生气我留她一个人铲雪。我们俩的研究领域刚好是一样的,正常来说夫妻可以在同一所大学任教,但如果是研究同一领域就不太行得通。所以我们在不同的学校,她在耶鲁大学。我们俩的婚姻在英语里叫 “commuter marriage”,就是说夫妻双方由于工作地点不同,其中一方配合另一方在两个城市间不断往返。而我就是那个往返的人——传统观念里都是妻子围着丈夫转,但我们不是。妻子在哪里,小孩和家庭就在哪里。
Q:您如何定义一本成功的艺术史教科书?一本好的艺术史教科书需要怎样的品质?
K:啊,这是个好问题。自己说自己的书最好的对我来说似乎有些困难。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我从未忘记,还是个艺术史入门学生的时候,理解那些材料对我来说有多困难。所以我写下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个决定,我都会考虑到多年前(初学艺术史的)我需要了解些什么。很多艺术史书是写给作者的同事看的,给那些艺术史水平很高的人看。但这对一本介绍性的教科书来说是行不通的。这就是我的方法,看起来还挺成功的。
还有一个要素,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你得有一个愿意资助你的出版商,在印刷的时候毫不吝啬,图片彩印需要很高的要求,装帧、设计什么的也都需要特别考量。我很幸运有这样的出版商。
Q:不知道您怎么看像《现代艺术 150 年》这样的书籍,用写故事的方式来写艺术史?
K:我想读起来应该很有趣,但它里面可能并没有考试需要用到的所有信息。有一些专门给普罗大众看的艺术书籍,而有一些是要用在大学课堂里的。这两种书的市场不同。在其中一个市场上成功的书籍永远不会在另一个市场上也获得成功。所以说,我的书并不是前者,而是后者,为大学课堂准备的,有很多艺术品的详细信息、术语的词汇表等等。可能对一般人来说不是很适合,而一般人看的艺术书籍对艺术史专业的大学生来说,也不是很适合。
Q:很多中国的艺术爱好者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我真的理解这幅画吗?”你怎么看“理解艺术”这回事?
K:我正准备开始另一项计划,还挺有意思的,对你俩来说应该也挺有意思的。我被翻译成中文的书其实是给美国人写的,但中国人真正需要的是一本为他们写的西方艺术史书。我举两个例子吧。对于美国读者来说,美国独立宣言是不用解释的知识点,但对某些中国读者来说可能是陌生的。而文化大革命是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的,但我可能需要向美国读者这是个什么。所以,湖南美术出版社邀请了我为中国读者写一本新的书,而不是翻译为美国人写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