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童年之地,从此是幻影。
(二)
重读《说吧,回忆》,是因为女作家陈思呈。
她最近出了新书《私城记》,回忆童年和少年的潮州城。
拿纳博科夫和中国四五线小城的作家来比较,有一点僭越吗?
(
算挑衅吧,文学批评家们请嗤之以鼻
)
《私城记》,陈思呈 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7
好像是契诃夫说过,大狗叫小狗也要叫。
(
哎,又得罪陈思呈粉丝了:
我的偶像怎么是小狗?
还让天上的纳博科夫不高兴,连这些频频使用的括号,也是模仿他老人家
)我的意思是,世界上所有的童年回忆,都是平等发光的。
纳博科夫的著作,按翻译家陈以侃对纳博科夫的说法,有一种“喜不自胜”的风格。
确实奇怪。
这个流亡作家,父亲死于刺杀,母亲孤独死于异乡,小他10个半月的弟弟死于纳粹集中营。
他自己的前半生,租住过五六十个地方,但他的文字,特别是怀旧文字,非但全无感伤,还有一股藏不住的高兴劲儿。
《私城记》里的陈思呈,也是喜悦风格的。
(
有些人的幽默,是故作姿态,但喜悦不是
)偶尔的感伤,讲的也是童年时的感伤。
叙事风格,仍然一派天真浪漫和兴致高昂。
比如那篇《我们去打酱油的那条路》,写大人让孩子上街,去咸杂铺买调味品的细节:
打酱油有两种规格。
一是用瓶,二是用碟。
用碟的几分钱就够了,用瓶的可能要两毛钱。
两毛钱里,一毛八分钱用于打酱油,剩下两分钱买颗糖,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掉,这属于儿童打酱油业的潜规则。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前,油盐酱醋都是散装卖的。
卖酱油的小店,广东潮州叫“咸杂铺”,我幼时的沙县干脆就叫“酱油店”。
那个年代,哪个县没有自己的酱油厂?
哪个孩子没在路上跌碎过酱油瓶?
顺便一说,形容孩子长大,有这么一句话,“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以后的孩子,定然听不懂这句话了,这个话梗也会在民间语文里消失。
比如,在《花木掩映下的黑陶罐子》里,陈思呈描述潮州城里卖尿与收购尿的场景:
我坐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吃早餐,听得巷子深处传来一声尿哎,声音苍凉淡泊,带着无端的厌世和轻微的羞耻。
而每一家的祖母或者婶婶,闻声便从花木掩映的天井后面款款而出,端着自家那个黑陶罐子。
这样的情景,每每想起,总觉诗意。
他们一边对着那罐尿讨价还价,一边顺便交流一下各家诸事,仿佛一罐尿在那个早晨具有重要的外交意义。
比如我祖母正在抱怨我吃早餐如何拖拉,一碗粥吃一个小时:
“你不喂她,她就像块抹布粘桌上。
”堂伯母正劝她:
“你给他吃点蛔虫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