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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 4 月 23 日,许多书店都会举行跟阅读相关的活动,它既甜蜜又苦涩,甜蜜的地方在于全社会终于有一天的时间关注书店,关注阅读,关注喜欢阅读的人;苦涩的地方在于在书店这个空间一直做着同样的活动,但是好像只有在这一天突然全世界才会给予关注。
许知远提到过一个比喻,他说阅读就像呼吸一样。毕竟人要生存,大部分的时间被用来拼工作,只有那么几天时间让自己平静一下。于是疑问产生了,在有限的时间里,生活需要什么样的阅读,我们怎么处理生活和阅读的关系?阅读在当今社会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和意义?围绕这些问题,主持人吴琦同嘉宾陈嘉映、许知远、钟立风展开对谈,分享他们的阅读观念和经验,或可为这些困惑作提供一些阐释。
陈嘉映:
阅读在生活中占据了什么地位,我没调查过。总的说起来,阅读在我们这代人的生活中占据的份量重得多。一个重要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几十年之间,社会、技术各方面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一个特别重要的改变,就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资讯,只要不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事,你都是从书里知道是什么样的,美国什么样子,俄罗斯什么样子,干了一些什么,都是从读书知道的。
今天的年轻人显然不是这样了,他们可以看到电影、电视,他们有微信,他们有这些交流的工具。所以,我们看到阅读变得不如以前那么普遍和重要,但我们不能直接说现在年轻人不读那么多书了,因为在新的时代生活,我们在讲到阅读的变化时候,可能要把整个周边都考虑进去。
许知远:
我在想陈老师讲得很对,我们这代人通过线性的逻辑来理解世界,但是世界从来都不是一个线性逻辑发生的。我们用耳朵去读,通过色彩去读,通过人的细微感受去读。我很崇拜书,但书也很有讨厌的地方,书很粗暴,十九世纪的历史可以浓缩在一本书里,你一旦厌倦就跳到 185 页了,它不会逃走,不像一个女人,你可以随时切入它,逃离它,书其实是对你的纵容。
中国真的是阅读习惯太差的一个国家,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阅读的人很少。读书变成仪式感的东西,跟双十一去淘宝抢购一样。阅读和思维的缺乏,词语和思维的简化,是这个国家非常深层的一个问题,已经妨碍了社会的发展。
在这样的一个困境下,怎么使阅读变得更丰富、多维起来?比如说去维也纳,一个音乐性的城市,你会听到很多东西,从莫扎特到所有的人;你可以读到建筑,新古典的建筑什么样子、罗马的建筑什么样子。阅读在我们生活里没有发生,我们又不读书本,又不读更多维的世界。我们在读什么呢?
钟立风:
作为我个人来讲,我觉得阅读真的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陷入一本书的喜悦,悄悄藏起自己激动的感觉,像陷入一场恋爱一样。公开谈论书籍让我有点害羞,我作为音乐人,很多同行都是从各种各样的音乐当中去吸收到创作的养分,而我恰恰相反。
我有时候也会跟读者说我平生最喜欢两种味道,第一种是书卷气,还有一种是女人香。书卷气,两位老师身上我隐隐约约也能闻到一些女人的香气,一些让你喜欢的女士,你为什么喜欢她,你被她的容颜吸引,慢慢你会发现她身上有人文书香的东西,那个东西特别的长久。读书对我来讲就好像时间在流失,我读到一本好书会得到一些安心,得到一些安宁的感觉,我觉得做任何事情至少内心是要平静的,一本好书带给我平静。
主持人: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我们看到很多新媒体,都在以读书为噱头,或者为标题进行一些新的玩法,一方面我们觉得它也是推广关于阅读的文化,但背后的目的其实又很难揣测,刚才许老师提到鼓励大家去更充分地阅读,真正读书,看书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他们在社会边缘吗?他们怎么从社会边缘进入社会中心,有什么样的渠道吗?
许知远:
我觉得许多朋友都会有一种感受,可能这个时代物质力量超过一切,甚至物质取代精神。中国此刻处在新野蛮时代,无数新的解放工具,无数的可能性,但精神仍然是非常野蛮化,甚至看起来有某种更野蛮化的倾向。这个里面我们所谓人文的知识,人的局限性,人的可能性,包括人和世界的关系,超出人的本能性和实用性东西的知识,没有被这个时代尊重,或者是被时代高度的漠视。美国作家说“毫无意义的忙碌”是这个时代的特征,这是精神世界的缺失,形而上的缺失。
他们低估知识分子的作用,这是二十世纪主旋律之一,大家习惯了这样的声音就是边缘的,我们开书店也是要反抗这样的一种潮流,这是非常有力量的、非常传统的东西,这是我们做的小小的尝试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