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梨:
他就是一个始终在前进的形象。他祖籍是西班牙裔的白人,去秘鲁繁衍下来,非常不容易。他们所具有西语中的那种热情,还有不断进取的那种精神,还有堂吉诃德式的感情,在其他文学传统里是很少见的。我觉得他代表了拉美文学中最独特、最激情澎湃的那一面。
侯健:
这也跟他的经历有关。
张伟劼:
对,经历太丰富了。我跟几个朋友在略萨去世那天聊到,这哥们经历过多么动荡的时代,亲身见证过古巴革命,亲身见证过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撕裂,又经历了柏林墙的倒塌,这些大事件其实在他的作品当中都留有印记,而他本身也是这些事件的参与者和反思者,我们可以在他的很多散文当中看到他的相关思考,而且很多思考我觉得都具有普世性的意义。
周展:
其实我注意到,对于很多读者而言,了解一个作家的最重要节点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第二个可能就是去世,对于外国作家尤其如此了。也是趁着这个节点,结合他的作品,三位能不能聊聊各自最喜欢的略萨作品?
张伟劼:
我觉得最能体现他写作特色的还是《绿房子》,不只是结构复杂,还真正展现了略萨对秘鲁社会的多维描绘。他把秘鲁划分为海岸、山地、雨林三个区域,每个区域仿佛活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然后他用跳跃、交叉的章节结构,把这些时空、人物、声音拼接在一起,就像一块打碎了的镜子,又被重新拼贴。
围绕秘鲁皮乌拉城一所妓院的兴衰展开多重故事线,过去与现在、此地与彼地、对白与独白、幻想与现实混在一起……
这本书的开头我觉得就很有意思,就几个警察带着几个西班牙修女到雨林深处里面去抓印第安人,看起来好像是发生在一个现代的故事,但是又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一些更为深远的历史,让我们联想到西班牙殖民者在16世纪的时候,也是沿着同样的路径深入到雨林里面去抢占印第安人的地盘。而且在另一个篇章里面,这个故事又转到了皮乌拉这样的一个荒漠上的一座城市,让我们通过这个《绿房子》的兴衰,看到整个的这个城市,整个的这种社会是如何,因为妓院的出现,从一个前现代的状态过渡到一个现代的状态。所以这本书里面全都虽然看起来是一些很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它的背后我觉得是一种宏大叙事,是对于整个秘鲁,乃至对整个拉丁美洲的历史和现实的一种非常深沉的思考。
侯健:
我可能不太有代表性,因为我的滤镜太重了。我老是觉得自己喜欢略萨的每本书。因为从个人的这种情感的角度来说,读的第一本是他的《城市与狗》,当时也是在学校里,读到了一部写校园生活的,但那是秘鲁的军校里面弱肉强食的这种丛林法则,实在让人大开眼界,就是印象特别的深刻。当然我可能个人最喜欢的略萨的作品是属于知名度较高的,就是《酒吧长谈》,我觉得它的技巧就像在做拼图游戏一样,好多内容都要读完全书再慢慢回味,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好多谜底可能很早就揭示出来了。所以我觉得略萨真的是一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作家,总能抓着我们,让我们跟着他的写作进入故事的世界。
另外,略萨他的文学身份也很多样化,不光是一个小说家,他的戏剧作品、文学评论等等,我们也在争取慢慢译介到中文世界来。我最早读到的略萨的文学评论是《给青年小说家的信》,我每次都会推荐给我的学生朋友。我觉得他作为文学评论家,很多作品都是我们了解现代小说、了解他本人作品的绝佳途径。刚才伟劼提到了他的很多散文,那些报刊文章,也包含了他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种种事件的分析。借用伟劼刚才用的一个词,就是
普世价值
,这些作品是普世的,不会随着他的离去而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