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马尔科夫:谈谈中美两国的人工智能和竞争和投资?
李开复:
中国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千人计划”,不只限于AI领域。这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海外华人回国,并在收入、家庭、孩子教育以及研究经费方面进行照顾。
我和一些返回中国和留在美国大学的顶尖人才沟通时,常常听到的三大抱怨是:要为很少的拨款写很多材料,跟大公司相比薪酬太低,以及没有数据。
这如何进行主流研究呢?我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美国大学顶尖人才的流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的母校CMU,也让Uber挖走整个无人车团队。
所以我认为美国学术界正处于一个可怕的时期,那些应该留下来做研究的顶尖人物,正在被初创公司、大公司争抢。
中国会有不同的问题,因为中国学术界目前超级专家数量还不多。“千人计划”吸引了一些人才回国,另外还有“青年千人计划”。我们已经看到中国政府AI
2.0计划的早期版本,我认为这个计划也将奏效。
吴恩达:
我认为中美两国有不同的优势,两个国家都有很棒的AI团队。美国在基础研究方面实力强大,有很多算法创新。而中国动作很快,在把研究向市场转化方面能力惊人。这部分来源于文化差异,部分来源于人口差异。
中国整个国家一致性更高。美国可能有100个市场细分领域,中国可能只有10个。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产品从0到100要比美国更快,当然失败的速度也会更快。总而言之,中国的节奏难以置信。
当我领导中国的团队时,我曾在周六或周日召开会议,每个人都会参加而且没有抱怨。(笑)我晚上七点饭后发一条短信,如果八点还没收到回复,我会感到奇怪。这是一个不断决策的进程,你要对市场快速反应。
这让中国的生态系统可以进行不可思议的创新,以及快速投入市场。我在美国与供应商合作时,他们会说:“我们在硅谷,你不能像在中国那样,我们根部无法无法按照你的要求送货。”
实际上,中美两种生态系统我都喜欢。
特龙:
我认为人才流失与一个领域的影响力有关。其实我宁愿吴恩达像这样在谷歌大脑、搜索、图像识别等领域做出贡献,而不是再写十篇论文。
我们应该重新思考学术界和工业界的关系。现在驱动人工智能的技术,都是来自二三十年前。只是现在谷歌有了足够的计算力和数据,让这些技术真正发挥作用。
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企业蓬勃发展。基础研究在某些领域会有影响,但只有波及到每个人的生活时,才会产生真正的影响。
吴恩达:
深度学习正在起飞,所以绝对值得大量投资。即使我认为AI是一个巨大的就会,我也不认为硅谷的每个人都应该研究AI。应该有人努力研究治愈癌症,有人研究区块链。
马尔科夫:无人车商业化会在美国还是中国先实现?
吴恩达:
我认为让无人车成为现实的方法,是要做出适度的规则变革。人类与无人车的沟通应该通过App或无线的方式进行,而不是依靠计算机视觉。所谓,我认为哪个国家能和无人车运营商尽快合作,哪个国家就能更快发展。
特龙:
我在谷歌负责了几年无人车业务。我离职的时候,无人车的驾驶技术已经比人类司机更好,电脑是更安全的驾驶员。无论怎么测试,无人车都比人类开得更好,而且不需要监管政策调整。现在无人车还没上路,我都快疯了,技术已经可以了。
李开复:
在某种程度上,美国在无人车上显然更领先。特别是谷歌,特别是听到特龙这番话之后。(笑)
但是如果考虑到必要的道路改造,或者让公司不会害怕高额诉讼等因素,我会认为中国机会更大。所以,目前答案是50-50。
马尔科夫:新技术是否会导致不平等现象加剧?
李开复:
事情并不总是往坏处发展。比方教育,他俩就是Coursera和Udacity的创始人,对吧?(指向吴恩达和特龙)我们会有更智能的AI算法,可以在不发达国家带给更多人教育。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
消极的方面可能是AI巨头会赚到更多的钱,而失业的人会非常无助。那么我们怎样弥合这个鸿沟?除了收税和最低收入保障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办法。这不是一个好答案,我希望大家有更好的主意。
特龙:
我觉得这个答案很棒,负所得税并提供最低收入保障是个很好的办法。AI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问题是如何进行分配。
吴恩达:
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哪都能生存。由于数字内容、数字教育的兴起,全球各地的人都能因此受益。我认为除了负所得税和最低收入保障之外,我还希望税收可以用于向失业的人提供培训。通过学习,提高他们重新变成劳动力的机会。
李开复:
我补充两点。一是对于较为贫穷的国家,在AI时代可能很难让国民在产生GDP的岗位上就业。其次,我觉较为贫穷的国家,也很难有足够的税收来补贴再教育。所以可能需要国家之间进行再分配。更直接的说,也许中美两国需要补贴穷国。
马尔科夫:我看了DARPA的机器人挑战赛,机器人都是大多是遥控的,在非结构化环境中的自主移动有什么进展么?
特龙:
我们在无人车方面很有进展。(笑)我觉得遥控是DARPA的错误,我觉得他们退缩了。肯定能做到不用遥控。我觉得一定不要轻易退缩,你不瞄准山巅,就永远不会抵达。
我自己就有一个反例。2007年,我可能是无人车领域最有名的人。我碰巧赢了DARPA这个挑战赛,所以变得非常知名。这个挑战赛在沙漠里举行,只要别撞上仙人掌就行。
马尔科夫:好像我们撞上一个……你记得么?(笑)
特龙:
确实……我们先不谈这个。(笑)然后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找到我说:“为什么我们不造一辆无人车,在加州所有的街道上行驶?”
我说:“这太可笑了,根本不可能。我是已经赢得大赛的特龙教授,没人比我更懂无人车。你说的我做不到。”
后来拉里佩奇那年夏天又跑来问我:“做不到是有什么技术原因么?”然后我回家一边想,一边抓头发。这可能是我头发少的原因。(笑)我说没有技术原因,佩奇说那你应该试一试。然后佩奇和希尔盖·布林画出了一千英里对机器来说很难走的路线。
“如果你能让汽车驶过这一千英里,100%自动驾驶,不扶方向盘,”他俩说,“那就能赚点外快了。”这个路线经过海湾大桥、九曲花街,沿着一号公路一直开到洛杉矶。所以我们就秘密组建了一个团队,直到纽约时报的记者发现了我们……(笑)
我们大约花了15个月才完成。这15个月也可以用来干别的。但我们尝试了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如果要浪费时间,也要浪费在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上。
同样的道理,最近我们用AI来诊断皮肤癌。在iPhone上装一个应用,对皮肤癌的诊断,比25个年薪超过40万美元、斯坦福认证的皮肤科医生做得更好。我认为目前还由99%的有趣技术还没被发明,我觉得大家应该去搞这些。
吴恩达:
志存高远当然好。但我有一个不受硅谷欢迎的观点,坦白说,有时候追求更高的目标代价高昂。我非常敬佩比尔·盖茨在医疗方面的贡献,大规模的遏制疟疾。我很高兴听到他在为疟疾努力,而不是同时攻克所有人类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