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们跟大自然非常亲近,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钱,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我在激流河边出生。就是这条激流河,我从来也没离开过它。今年,我快80岁了。小时候,我家的驯鹿少得可怜,只有1头。
每次搬家的时候,大人背东西,孩子跟在后面,从这片林子走到那片林子,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那些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仅有的1头驯鹿真是我们家的宝贝。
我爸爸是非常好的猎手。每次爸爸打着野兽,孩子们就去背肉,我们是吃肉长大的。我们兄妹10个,就我一个女孩儿。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我从小就盼着有那么一天,驯鹿的头数能一下子多起来。
从能牵鹿开始,我就跟着父母出去打猎,帮着喂鹿,给大人们架火,打水,煮肉。后来又学会做鞍子,做鞋,做兜,熬皮子……现在还能做这些活儿的人不多了,也就是我和巴拉杰依了。
▲ 冬天,狩猎
我现在用的针线包,桦皮“邦克”(盛碗筷用的盒子)都是我20岁出嫁时的嫁妆,姑姑做给我的。为了做“邦克”,爸爸特地为我剥了厚厚的桦树皮,一直到现在我还在用。
我都这么老了,看见这些东西还能想起我的家里人来。爸爸给我做嫁妆的那些器物上的花纹,都是用骨头一点一点砸出来的。一次也就能敲出一个眼儿,里面用的是桦木片,轮廓是爸爸整的,花纹和皮带子都是姑姑给做的。
出嫁的时候,家里给了我6头鹿做嫁妆。家里一共也就十几头鹿,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好的了,好多姑娘都没有鹿作嫁妆的。
我男人比我大20来岁,是爸爸做主吧我嫁给他的。他叫拉吉米,非常能干,是个有名的猎手。他能找驯鹿,很顾家,还听话。
年轻时我跑得可快了,抓小鹿的时候,我跑得飞快,连男人都佩服。有的小崽出生不让人碰,疯跑一气,我就能追上,猛地抓住后腿拴好,等把大群赶回去后再去取回来。
40多岁时,是我的鹿最多的时候,多得怎么抓都抓不过来,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内都是鹿,什么样的小崽都有,它们身上的花纹也都不一样。
我跟小鹿赛跑,最后还是把它撵回来。每当下多多的小鹿羔的时候,就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了。
以前搬家根本不用车,东西绑在鹿背上,一趟就搬过去了。有了驯鹿,鄂温克人才能过得踏实。每次搬家15头就差不多了。人骑的鹿打头,粮食,撮罗子(鄂温克人居住的一种传统的帐篷),衣服等等都叫驯鹿驮着。有一年雪灾,雪有一人深,驯鹿在雪里走,只露一个小尾巴。
人就把树伐倒,让鹿吃树干上的苔藓,就这样,一头鹿都没有死。那时我8岁,所有的人都穿着雪板走,雪板是用樟松,桦木做的。那个冬天很长,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虽然那时驯鹿很少,但是为了鹿,就得不断地找苔藓,不断地搬家。
人会懒得干活,驯鹿就不会懒。以前没修公路的时候,外地来了客人,我爸爸就牵着驯鹿去一个叫十八站的地方,领着他们把猎点挨个地转。
▲ 秋日森林夕阳里的驯鹿
我的驯鹿可以自己漫山遍野地走。为了找驯鹿,我曾经在林子里走过好几天。现在苔藓少了,驯鹿走得更远,更难找回来。现在砍林子砍得多了,动物也少了,苔藓也没了,想要搬家,但是没有好地方去了。
除了打猎,过去的人从来不杀驯鹿,也不吃,就算有些死了,被野兽祸害了,也都不吃。那个时候,猎物非常多,自己想吃什么就去打,一会就打回来了。有枪就有了武器,什么都能办到。
带着枪出去,一天,什么都能打到。原先,驯鹿死了都是风葬,舍不得让它烂了。看到在外头死的驯鹿,就是病死的也都要风葬,做个架子把它搁到上面去,为的是不让它烂了或被别的野兽吃了。
以前搬家,都是看哪里猎场好,主要是找灰鼠多的地方搬,还要有水,有烧柴。那时候林子好,灰鼠有的是,冬天我们一边搬家一边打灰鼠,用灰鼠皮换吃的用的东西。我姑姑一天打过30只灰鼠,她也打犴。
那时候,不管男女都能使枪。说起来,狩猎离不开驯鹿,冬天雪深的时候,骑着驯鹿去打灰鼠,我有一头坐骑,它很懂我的心事,我撵驯鹿的时候骑着它,木棍超左边指,它就朝左边拐,木棍朝右边指,它就朝右边拐。当初,为了驯服它,我的腰部摔伤了。我驯的驯鹿,不管多深的雪都陷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