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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求决定价格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资产市场亦不例外。中国的房价泡沫既有货币超发带来的“需求无度”,也有土地供应制度僵化导致的供应短缺。
在发达国家,土地基本为私有,这意味着土地供应的弹性很大,一旦房价上涨,土地供给“自动”就会增加,从而缓和供求矛盾。但中国的情况截然不同,中国土地为国有,且由国土资源部每年向各省市分配指标。上海等一线城市缺的不是地,而是用地指标。理论上讲,上海仍有大量农业用地可以转化,因为农业功能完全可以疏解到江浙农村。
从直觉上讲,东部沿海地区房价上涨压力大,应该增加土地供应。但陆铭等人的研究发现,土地指标的分配更倾向于中西部地区而非东部地区。这意味着土地供给的分配,加剧了东部地区的土地供求矛盾。政府政策与市场规律的背离有几种可能的解释:1)体现中央支持中西部发展的战略意图;2)观念误区:不少人认为一线城市太大了,大城市病突出,需要限制发展。而收紧土地供应则体现了这种意图。其效果适得其反:由于经济竞争力的差异,一线城市人口呈现“净流入”状态,土地供应限制只会大城市各种资源矛盾更加突出。
图:中西部土地供应更加充分
来源:陆铭等(2015),“偏向中西部的土地供应如何推升了东部工资”
实际上,中国的一线城市不是太大,而是管理和规划水平差。最典型的例证是东京:东京圈的国土面积比北京市还小一点,但集中了将近29%的日本人口,生产了30%以上的GDP,2010年东京的人均GDP7.2万美元,高出全国平均值67%。2014年时,东京圈都市面积为8,547km²,人口37,843,000人,按都市地区面积计算的人口密度约为4,400人 /km²。北京市占地面积为16,800km²,都市地区面积3,820km²,2014年时的人口为21,009,000人,按都市地区面积计算的人口密度约为5,500人 /km²。可见,北京的问题不是太大,而是太集中,应该向周边卫星城疏解,形成都市圈的概念。
问题是,土地供应制度会变吗?答案是肯定的。2017年4月6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土资源部共同签发《关于加强近期住房及用地供应管理和调控有关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了按照库存消化周期调整供地的量化标准:对消化周期在36个月以上的,应停止供地;36-18个月的,要减少供地;12-6个月的,要增加供地;6个月以下的,不仅要显著增加供地,还要加快供地节奏。虽然这样的思路仍具有计划色彩,但在尊重市场规律上体现了理念的进步。
重庆地票制度的实践为土地供应探索了另外一种路径:把宅基地复垦,然后获得相应地票(土地指标)。这种方法在保持总体耕地面积不变的情况下,把郊区的宅基地变为市区的建设用地,可以大大缓解土地供应的结构性矛盾。这一制度已经推广到郑州。重庆房地产价格相对较低,被认为与地票制度密切相关。
土地供给制度的改变,将为过热的一线城市房价降温。
中国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说,“城市政府总是有意无意把房价往高推,为什么这么搞呢?卖地有收入。”刘世锦一语道出了中国房地产“泡沫刚性”的制度关键:土地财政。
土地财政始于1994年分税制改革,土地出让金被划为地方财政收入。房地产牛市启动后,地方政府从土地财政尝到了甜头,从此欲罢不能。因此,每当房价下跌,地方政府必定想方设法“托市”,“调控”屡屡成为“空调”。几轮博弈下来,投资者已经形成了理性预期:政府不会允许房价真的下跌。
对资产价格而言,预期最为重要。要打破房价不跌的金身,就必需破除土地财政。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把地方政府想象成股市的庄家,终结土地财政意味着庄家的撤离,房价焉能不跌?
土地财政是个怪胎,严重扭曲了政府行为,导致了腐败盛行(与土地相关的腐败占据很大比例)。更重要的是,政府任期制必然导致行为短期化,每届地方官员都希望多卖地,不顾后任有没有地可卖。不仅如此,政府是“喂不饱”的,大量卖地收入被用于各类工程,导致政府规模不断膨胀。中国的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出现债务危机,不是因为地方缺钱,而是因为地方政府过度投资,而土地财政是制度诱因。
因此,终结土地财政已成共识。问题是怎么实现这一点?这需要开源节流双管齐下。节流,就是要提高地方政府财政透明度,倒逼开支缩减;开源,就是开辟新的地方财政收入来源。从全球范围来看,房产税是最佳选择。最近几年,关于房产税的讨论一再成为热点。当局迟迟未能决策的原因是:鉴于房地产价格已是高位运行,开征房产税可能戳破泡沫,甚至引发经济动荡。这一顾虑在十九大之前仍然不会改变。但十九大之后,经济维稳压力减轻,房产税势必再度提升日程。当然,这需要立法先行。但无论如何,房产税的推出,将大大增加投机客的财务成本,抑制投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