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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Q报道 | 喊麦之王:追踪三个月,看YY快手第一红人MC天佑如何统治直播江湖

创事记  · 公众号  · 科技媒体  · 2016-09-19 16:23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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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人追捧,亦遭人嘲弄。知乎上有人提问“如何评价直播平台上的喊麦,到底有啥可看的?”排名第一的回答是:“有人喜欢去巴黎喂鸽子,就会有人在村口逗黄狗”。天佑对此不以为然:“有些人老说喊麦低俗,请问什么叫低俗?相声、二人转也是俗,现在都是雅了,只要坚持,没什么雅俗之分。再说这个世界上俗人比雅人多多了”;“来我直播间,让你找到三线城市迪厅的感觉。”


今年四月,他想参加郑钧发起的原创音乐榜,却因“不接受喊麦作品”而被回绝。他发微博质问郑钧:同样都是给大家带来欢乐,请问为啥看不起喊麦?不跟这些人扯犊子了,你们高端。


在他眼中,喊麦是“底层人民的呐喊”,是个人命运的写照。7月底的一次直播,他用一个多小时回忆往事:“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我原先只想当个狗懒子,可是当不上。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王,成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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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


6月末的锦州,一年中最燥热难耐的时节。天佑赤裸上身躺在客厅沙发上浏览 YY 上的大小事件,为晚间直播寻找谈资。距离7点开播还有十分钟,他起身套上 T 恤,来到电脑前调试话筒。


这间卧室一年多前改造为专门的直播间,床铺被近三米宽的红木写字台取代,白色墙壁也升级为金黄色的专业吸音墙。在此直播的日子已步入尾声,新购置的两百余平的别墅已装修完毕,即将入住。


疾速增长的财富,令他在接连购入豪宅名车时享受愉悦,却并未改变他行为习惯的底色。接连三天,他的晚餐都是一瓶三元钱的绿茶,一份十元钱的外卖。


这是他多年习惯的情形,匆匆进食是一种常态。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的就餐场景,很少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不同于今日的颓败萧条,男孩李天佑出生的时候,东北大地还是好光景。父母同在国营药厂工作,五六百元的月工资,足以在当时过上体面舒适的生活。但天佑读小学时,下岗潮不期而至。怀揣着一万六千元工龄买断金,夫妻俩由手捧铁饭碗的国企员工,变成了开小饭馆的个体商贩。




身背重负,一些本应投入更多精力照管的人和事,他们疏于应对。例如,他们的儿子。


夫妻俩每天清晨出门谋求生计,接近午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天佑只得独自上学,放学后独自来到父母开的饭馆,看到哪桌有熟人,就在哪桌蹭着吃上几口,抹抹嘴,独自背着书包回家。


这个家庭从未将“学习改变命运”视为信条。比起知识,他们更愿意相信别的东西。“别人家都望子成龙,希望孩子考个好学校,我从来没有。根本没时间管。”天佑的母亲说:“反正我自己学习就不好,我教育出来的孩子估计也考不上大学。无所谓,我就顺其自然。”


缺乏家庭关爱的天佑,在外也一度受人欺凌。刚上初一,几个高年级生拿砖头拍伤了他的肩膀。他回家哭诉,父亲告诉他:别没出息回来哭,你打回去,要赔钱爸房子卖了也给你掏。


次日一早,他在校门口将对方一砖拍晕倒地,一战成名,成了“校霸”。从此,他树立起坚定不移的人生信条:自我的尊严需要靠压制别人得以彰显。他最爱读的书是《毛主席语录》:“里面非常多的计谋,对付人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那里面都写明白的。”


随后的一年多,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惬意时光。其他孩子一天5元伙食费,爸妈只给他3元,但这不是问题,他每天都能要来一两百元“保护费”。他在校门口一次买五六个洋娃娃,看谁漂亮就送给谁,周末带着十几个“小弟”滑旱冰、逛公园,都是他买单。


享受着成为“大哥”的快感,学习在他眼中毫无价值。“我说话在全学校都好使了,还学什么学?整天就琢磨怎么有脸,怎么熊人。”


如今,他在 YY 上一呼百应充当“佑家军”的领袖,某种意义上正是十几年前“校霸”生涯的重演。这是他渴望已久的再度“成为王,成为龙”的时刻,只不过,两次“成王”之间,相隔了十几年漫长困苦的底层生涯。


贫穷与受人压制,曾是他长久面临的困境。而“校霸”经历让他拾回了自信,更令他迫不及待想去征服成人世界。初中未读完他便退学,“那时候看那些混社会的,走到哪别人都喊你一声哥,特别羡慕那种生活。”


但在好勇斗狠的世界里,身高尚不足一米六的天佑很快发现,自己又重新变回了任人指使的小角色。“那时候也能挣点钱,但是挣得比较可耻。”别人打架找小弟撑场面,他就去给人站场,一次一百元。


无所事事,被人欺压,东北话将这样的年轻人称作“狗懒子”。天佑的父母曾一度试图将他拉回正轨,但收效寥寥:送他去读职高,不到一年退学,去内蒙古当兵,也因受不了打骂而提前半年逃走。


从内蒙古逃回锦州时,天佑已经成年。不时回想初中时的风光体面,却发现自己一无所长,这令他深感沮丧。几经考虑,他去舞蹈班学习街舞,冀望借此再度获取尊重的眼神。


家与舞蹈班,相隔五六公里。他每天步行往返,在近四十度的酷暑中灼烤两三个小时,为了躲避嘲笑。“那个年龄骑个自行车让熟人撞见,真的很丢人。”


街舞场上,他一度找回自信。学了两个月,他便开始跟着舞蹈班去演出,一场50元酬劳。没演出时,他就在舞蹈厅跟人聊天打牌,时间久了,流行于东北坊间的搞笑段子,他讲得滚瓜烂熟。


当时的他并不曾预料到,这段碌碌无为的浑噩时光,竟为后来出人头地意外奠定了基础。段子的主题,不外乎赚大钱、当大哥、带大金链子玩女人。这些在主流视野中世俗粗鄙的荤俗桥段,日后在他直播间里,却成为了深受欢迎的精神养料。


演出市场日渐惨淡,赶上淡季,一个月只有三四场,收入一两百元。生活难以为继,他去网吧做了收银员。去时他身无分文,便从收银匣偷偷拿钱。事情败露后,老板说,钱我不要了,你走吧。


此时已20岁的天佑,决心“认真干点能赚钱的事情”。他向爸妈要了三千元,在大学门口搭起简易铁皮房,卖炸鸡排。一周后,城管半夜拆除铁皮房,他只好买辆三轮车露天炸串,四处游击。


一天中午,一辆本田雅阁停在炸串摊门口,走出一个上学时总被他欺负的人。他没来得及低头躲开,对方先开了口:几年没见,哥你咋卖炸串了呢?


尴尬寒暄几句后,对方说,别遭罪了,我现在做二手车买卖,你凑几万块本钱收台车卖吧,这钱好挣。


东拼西凑了几万元收了辆车,却迟迟找不到买家,他情绪依旧苦闷。一天他开车带一个女孩兜风,对方放了一首歌,是他从没听过的风格,突然让他来了精神。女孩告诉他,这叫喊麦。天佑说,你等我学,一个月后我指定比他喊得好。


他进入了一个叫做聊聊的直播平台。开启喊麦生涯的第一步,是要给自己取个名字。人们通常习惯于在网上使用假名,但天佑选择实名。现实中尝够了受人冷落的滋味,好不容易遇到找寻存在感的机会,他不愿错过。


从此,李天佑成为了 MC 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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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对天佑来说,8月7日是一年一度享受荣耀的大日子。几十号主播从全国各地来到锦州,为他庆祝25岁生日。而在线上,还有上百名主播和诸多土豪排队道贺,送上巨额礼物。这是属于他的夜晚,原本两小时的直播延长至将近五小时,结束时,礼物总额超过了三百万元。


直播渐渐发展成了一门大生意。进入2016年,更是成为资本竞相追逐的风口。对于站在时代潮头的天佑而言,这是几年前完全不曾梦想的生活。从财富与声望两方面而论,他都实现了不止一级的阶层跨越,也在很多时刻感受到了曾极度渴求的尊重。


但他仍需面对另一种声音。专栏作家韩松落在为 GQ 撰写的文章中谈道:“看和被看里,都是无尽的无聊、乏味和空虚,这种大面积的、长时间的无聊和乏味,让我毛骨悚然……不给文明增量,也不给经济增量,只是用互相消费来挨过暗淡时光。”


此之砒霜,彼之甘露。城市中产眼中空虚乏味的直播,却是主播们紧紧握牢的改写命运的稻草。“除了当主播,有任何合法的路子能让我赚现在这些钱吗?根本不可能。”天佑在 YY 上的死党刘一手告诉我。


和天佑类似,他也初中未毕业就在社会上混迹。“我原先就四个字:一无是处。就一最底层的盲流子。”而今年初,26岁的他离开家乡佳木斯,在省会哈尔滨买下近两百平的豪宅,开上了奥迪 A6。




尽管遇到非议,主播们如今至少已走进了主流视线。而几年前成为主播时,天佑和刘一手们踏入的则是一片远离主流的隐秘疆土。


天佑最初学习喊麦时并不顺利。聊聊上鱼龙混杂,不乏坑蒙拐骗之徒。有人让他银行转账缴纳学费,随后便没了踪影。有人教他冬天时把嘴贴玻璃上,先冻硬再变软,喊麦就能更流畅。然而嘴唇粘在玻璃上取不下来,只好用热水浇,烫得满嘴起泡。


几个月后,他还是摸清了喊麦的门道。在聊聊上喊麦的精髓是宣泄情绪,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骂人。谁骂得多,骂得狠,骂得有创意,谁就受追捧。“为你痴,为你狂,为你我 TM 耍流氓,曾经占据我心房,现在上了别人床。”麦词直白明了,逃不脱钱、性、暴力。


有人难以忍受,亦有人陶醉其中。现实生活中困顿压抑的年轻人,将这里视为发泄减压的乐土。一位曾经的聊聊主播向我总结道:“来这玩的都是被生活操翻的人。在这儿我们可以感受一下操翻别人是什么滋味。”


阶层、财富、乃至体格的强弱之分都被抹平,只看谁更猛更狠。天佑的好朋友王小源说:“如果现实中我欺负你了,你当我面敢骂我吗?你不敢。但在网络上,你可以随便整。”


天佑迅速沉迷其中,找回了暌违多年的快感,每天喊麦四五个小时。很快,他便比其他MC人气高出一筹。追随他多年的粉丝小野说:“很多MC都想当大哥,但他没当过哥,只能瞎胡喊。天佑当过哥,后来成了弟,那种让人压了很久的爆发力太强了,听他骂人太爽了,别人比不成。”他像一根被按住太久的弹簧,压得比别人低,但弹得也比别人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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