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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轮回的底层逻辑来说,佛教的核心观点认为,我们的生命就如同一条业力之河,时而平静和缓,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暗流涌动,但永不停歇。关于这个问题,在《那先比丘经》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对话,国王问那先比丘:你说人死后“神识”会在善恶道中继续流转,那么新的生命是不一样的“神识”吗?那先比丘回答道:“亦非故身神,亦不离故身神。”意思是说,轮回的下一生和前一生既不完全一样,但也不是没有联系。
接着那先比丘举例,比如嗷嗷待哺的婴儿和长大后的 ta 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又比如晚上所点的油灯,至半夜时,这盏油灯和之前的是同一盏吗?还是完全不同的两盏灯呢?这时我们如果往里面添油,然后让它继续燃烧到清晨,请问此时的和前面的油灯又是同一盏吗?
那先比丘总结道:“人精神展转相续亦譬如是,一者去、二者来,从精神至老死,后精神趣所生,展转相续,是非故精神,亦不离故精神。人死以后,精神乃有所趣向生。”意思是,人的生命其实是“精神”的相续迁流,来来去去,片刻不息;而人死之后,“精神”则依着善恶业力而显现为不同的生命样态,就如同用一盏灯点燃另外一盏灯,新的生命和过去的生命既不相同,也非毫无关系。
因此,所谓的轮回,其实指的是生命的无尽流转,但并不是有一个恒常不变的生命体在延续,不管我们称它为“灵魂”还是“神识”。因为从逻辑上我们可以知道,假如存在一个恒常的灵魂,那么就无法解释生命其实是无常变化的现实。因此佛教认为,生命轮回不息,但每一刻其实都“相续而不同”。
除了生命现象的无尽流转之外,轮回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生命的无法自主性。所以对于没有觉悟的人,他们无法自己把握生命的未来去向,只是随着自己的业力而飘荡,在六道中沉沉浮浮。
佛陀拖着病躯终于抵达拘尸那迦城,静静躺卧在娑罗双树之间,对阿难说 :你可以入城告知所有人,佛陀今晚将入涅槃,如果还有佛法方面的疑问,可速速前往请教,莫要错过。当阿难入拘尸那迦城准备宣告佛陀最后的嘱托时,城中正好有五百多名百姓聚集在一起,见到阿难,连忙礼敬,并且询问为何深夜入城。阿难于是告知众人佛陀将入涅槃的消息,众人连忙赶往佛陀处请教,而佛陀便为大家讲说无常之道。
《入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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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一位修行人名叫须陀跋罗,已有近一百二十岁高龄。他博学多闻,但并不是佛陀的弟子。当他听说佛陀即将于娑罗树下涅槃,便想利用最后的机会去探究佛陀的智慧,请佛陀为他解疑。当他来到佛陀涅槃处,侍者阿难因为担忧佛陀的身体情况,再三拒绝了须陀跋罗的请求。但是佛陀却用他的神通力知晓了须陀跋罗的到来,便让阿难引至面前,回答他的疑问。
一番问答后,须陀跋罗“心身欢喜,举身毛竖”,请求佛陀为他讲解更深的法义。直到最后,他要求佛陀为其剃度出家,而就在剃度当下,佛陀为他讲解佛法中的“四圣谛”,这位刚出家的比丘当即证得解脱,成为圣者阿罗汉。就是这位须陀跋罗,在证得阿罗汉之后反而对佛陀说,“不忍见天人尊入般涅槃,而我于今日,欲先世尊入般涅槃”,佛陀反而称许道,“善哉”。须陀跋罗当即涅槃。
这简直是一出精彩的戏剧桥段!“涅槃”的主角与配角瞬时互换位置。佛陀度化的最后一位阿罗汉,与佛陀一起诠释出真正的“涅槃大戏”,充满着对真理的追求热情与对死亡真相的洞彻智慧,而没有一般所谓殉道者的悲壮之意。
此时佛陀已经到了他生命的尽头,而阿难眼见佛陀即将涅槃,不知道未来的众生如何修学佛法,感到苦恼悲戚,涕泪俱下。而佛陀告诉阿难,对于一般的求法者,要让他们去佛陀出生、觉悟、弘法,乃至涅槃的地方礼敬,产生欢喜的心情,便可因此而升入天道。而对于那些想要解脱的修行者,则要让他们出家修道,以戒律作为僧团共处的规则,这就是所谓的“以戒为师”,也是佛陀对僧团的最后教导。
《遗忘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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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佛陀在圆寂之前,伸出手臂,告知众弟子“汝等当观如来时时出世,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也就是说,佛陀能够来到娑婆世界讲法,因缘就如同昙花一现那样难得。因此佛陀在圆寂之前,还不断地询问众弟子是否还有佛法上的疑问,殷殷苦心,可见一斑。
《大般涅槃经》中还记载了佛陀对阿难和其他的比丘作出最后的嘱托与告诫后,说出的他最后的法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这就是涅槃最为深层的佛法内涵:死亡不过是世间的一个生灭现象而已,所谓的生与死不过是我们的幻觉,一切事物说到底只是缘起缘灭,并没有一个崭新的生,也没有一个老旧的死。
一朵花从什么时候生过?当它谢掉,又是什么时候死的?明明就是现象的迁流变化,哪里有一个特别的实体在生生死死呢?一旦体会到这一点,我们就会和佛陀,乃至那些解脱的圣者一样,体会到“寂灭为乐”,也就是涅槃之乐,因为一切都只是因缘变化的现象而已。
因此,对于佛陀而言,死亡并非一件令人怖畏的事情。他临终前始终在给所遇到的弟子讲述人生无常的道理,表面看来,“无常”不过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道理,为何佛陀要如此苦口婆心地来回劝导?因为“无常”虽然看似简单,但我们要真正深切地体会和信服“无常”,又何其难矣!就如同当我们自己或亲人走向生命的终点时,我们要么心存留恋,要么苦闷担忧,无非想要维持“常”的虚假希望,哪里能够真的接受“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