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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名家何龄修:母亲的短促人生与我迟到的悔悟

南方周末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5-14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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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师邓恭三先生曾经有言:“我这辈子,人家不欠我的,我也不欠别人的。”我现在超越古稀又过去好几年,正逐步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但邓师的态度我学不来。我只能说“我这辈子,人家不欠我的”,没有资格说“我也不欠别人的”。只说我欠母亲的就太多了。


我有三位母亲:生母、养母、继养母。本篇说的母亲是指 养母 萧秀媛,湖南湘乡人,1911年4月3日出生于景明寺。母亲有一兄( 云舅云麒 )、一弟( 雪舅雪麒 )、一姐( 大姨妈谷嫚,嫚不是名字,湘乡人称呼姑姑、姨妈等的用字 )、一妹( 小姨妈细嫚 )。我父亲仲篪公因为继承祖父厨艺比较出色,很受祖父喜爱。1923年,仲篪公16岁,祖父就为他定婚,与我母亲结合。那时母亲才13岁。


当时农村妇女很少读书受教育。母亲自感文盲在城里生活不方便,下决心努力学习,居然通写算。她为人善良、细心、有耐性。仲篪公青年时代酷嗜杯中物,经常与朋友聚饮,酗酒猜拳,酩酊大醉,呕吐狼藉。母亲为他仔细换洗,从无怨言。有一次有人登门报信,说仲篪公醉倒在大街上,人事不省。母亲赶忙请人帮助把他扶回;换洗干净,安顿躺下,自己坐在床边守护。父亲醒后,她没有说过一句批评性的重话。对父亲说来,她是一位传统的贤良妻子。


过了六年,母亲没有生育的迹象。这是父亲时在醉乡的后果的集中反映。于是祖父忙于给父亲立嗣, 这就注定了我成为嗣子的命运。 我出生后,头一年由生母和养母分工共同抚养,生母哺乳,养母照料。养母年方二十出头,初为人母,我这蒙昧无知的婴儿,却唤起了她全部的温良、慈爱。她整天和我在一起,恨不得很快长大。


1940年春,我升入小学二年级上( 通称为三册,一年级上称一册 )。入学不到半个月,我突然病倒,两膝肿大,胫、股细瘦,疼痛难忍,终夜叫喊,很快就食欲不振,骨瘦如柴。中医称此病为鹤膝风,大约为西医的膝关节结核病,属膝关节结核菌感染所致,也与类风湿性关节炎近似。 母亲听我啼号不止,心如刀割,整日整夜抱着我走动,以求减轻甚至分担我的疼痛。


我虽然痛楚,但并不昏迷,有时睁开两眼,看到母亲涕泪满面。至今想起,这说明她心中的痛楚,比我双膝的痛楚,要超出十百倍。自患病以后,一直延请中医诊治。当时,湘乡西医刚刚设置,公立的县卫生院创办还不到一年,还没有威信,不像现在动辄注射普鲁卡因( 打封闭 ),可以缓解一些时间痛苦,只能没日没夜煎熬,好像在地狱中遭受无穷无尽的磨难。治疗数月,医师换了好多位,毫无改善的迹象。后来,医师们竟不愿再来问诊处方。母亲悲痛万分,自叹自恨命薄,过继一个儿子都要得病,保不住。


我的鹤膝风在两万余人的县城里有了点小名气。许多人知道同林馆有个孩子得了怪病,吃多少药、花多少钱都治不好,快走了。这就招致关注,终于引出大智慧人,出现“救命王菩萨”。我祖父的一位朋友许翰源老先生来我家叙谈,问起我的病情,祖父神色黯然,绝望地说:“没救了!”许老先生说把单方给我看看。


祖父拿出一厚摞中药处方。许老先生一边过目一边说:“开错了!全开错了!这些方子再不能吃了。让我接手治治看,行不行?”祖父当机立断,孤注一掷,马上表态说:“好哇!什么行不行?我到哪里去找救他的人?你肯出手救他,就有希望了。”许老先生成竹在胸,濡毫拂纸,用漂亮的行书写了一张只有六味药的处方,交给我祖父说:“抓十剂,吃完十剂,十天后我再来。”祖父立刻叫人去照方抓药。


此方果然不同凡响,第一剂药服下,疼痛开始减轻,以后越服越显效,如汤泼雪,药到病除。十剂药吃完,双膝肿消痛止,症状基本上消失。 这是我人生第一大劫,祖父的执着求医,母亲的精心护理,许翰源老先生的圣明医学,共同作用,把我从鬼门关前硬拽了回来,给我再造残生,让我重新学步,复履人世。单说母亲的辛劳,仅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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